十.孤岛

  没有人知道这三天代鹏飞是怎么熬过来的。媳妇的冷眼,老娘的追问,二叔的诧异。总而言之没有人相信他的鬼话。丢掉弟弟的事情还无意间被二狗听到了,二狗是人尽皆知的大嘴巴子。现在全村都知道了,大家无不惋惜小媳妇儿的悲惨遭遇。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竟然是个没用的货。
  代鹏飞皱着眉头蹲在屋顶抽着劣质香烟,他望着天空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这一生过得安稳就结婚生子赡养父母,潇洒一点也无非抽烟喝酒烫头。烫完头再去找个洗头房洗洗头。想到这里,无奈和愤怒不由袭上心头,压抑的情绪甚至不能被完全发泄出来,他朝着屁股下的旧瓦捶了两下,只觉得手疼。
  正在这时,裤袋里的诺基亚响了起来。他急忙掏出手机按下了绿色的通话按键。
  “歪!谁啊!”代鹏飞歪着头。
  “死境……陷落了……卡尔会接你去实相的聚集点……该隐,该隐失踪了……”手机的通讯质量并不好,刺刺拉拉的。女孩喘息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啊!!不要!不要!代鹏几!你要找到该隐!啊!……”
  “歪!啥!该隐?怎么了!什么!啊?!”一缕黑色的烟尘透过死境和实相最后的通道,自手机屏幕散出,进入了代鹏飞的意识之海。烟尘中的信息,是伊洛昏睡前最后之所见的场景。
  死境上空的凝视之眼瞳孔骤然扩张,无数的源自空中落下,它们肆意寻找着大殿上方平台抬头凝视天空的目标。剧烈的能量波动自大殿传来,火焰,圣光,冰凌,空间波动。众人试图抵抗,却毫无用途。
  该隐回头看了看众人,嘴角一抹无助的笑,她只身飞跃而起冲向了凝视之眼。那双巨大的眼似乎经历了无比的痛苦,几番张合后终于闭合隐匿于空中,随之消失不见的还有该隐无力却决绝的背影。然而已经下落至地面的源不断地寻找着生命企图改造它们。失去该隐引导的源,将这些生命异变成最狂野黑暗的生命形态。满是尖刺触手或是布满眼睛的异兽与幸存者战斗着。利爪划过天空,伊洛试图用法杖格挡却是徒然。
  代鹏飞的意识之海重归于黑暗。他茫然得挂掉惨叫声不绝于耳的电话,觉得脑子要炸了。他像是一座孤岛,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困境。他丢掉烟蒂,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对比于此刻的无力感,他突然觉得弟弟短小真的算不了什么。于是他的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算了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找弟弟而已,那些人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啊。”他安慰着自己却突然觉得恶心,这种恶心来自早年父亲讲给他的话,“你要保护好女人和弱者。”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颓丧着走下楼梯,他回到自己的屋内,看向床上的黑色箱子,走上前去拿起那把点四五手枪。突然间他有种想要用这把枪射爆什么的冲动,虽然他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用。他把枪放回箱子,挠了挠脑袋,将所有的钱都从箱子了掏出来,拿出纸笔写下了一封简单的信。
  “妈,妹,老婆:
  我走了,工作去,我真的不是没能力的货,有些意外我无法控制。我把钱留给你们,好多呢,够花好些年了。让我妹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我请她吃好吃的。”
  天空远处传来的飞机的声响。他踢掉拖鞋,脱下了身上油迹斑斑的短袖和短裤,穿上了床头的西装裤,蹬上皮鞋,从衣柜中找到那件高中时代买的白衬衫。打上红色的领带,拎起皮箱,他对着衣柜上的镜子望着自己的脸庞整理了一下头发。
  稚气不在,有点严肃。他冲出屋门,顺手取下院内晾衣架上的西装搭到肩上,他奔向院外。沙尘和树叶扬起,空中盘旋着一架警用直升机。直升机上扔下一副绳梯,他把箱子别在要带上,双手抓住绳梯。
  “代鹏几!我不想与你为伍!但时日无多!让我们成为战友吧。”打开的舱门卡尔探出了头,他摘下毡帽,向代鹏飞喊到。
  “行!我他妈受够了!你让巴塞洛缪把弟弟还给我!”
  “先解决眼前的危机!我以对该隐女王最深沉的爱起誓!会还给你的!”
  “走起!”飞机没有过多停留,徐徐升空。
  老娘和媳妇儿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她们看着升空的直升机以及绳梯上的代鹏飞不知所措。
  “你就是没能力!我也要你!”媳妇儿眯着眼朝着天空大声喊道。“我等着你!”
  “我儿!保重身体!”老娘喊到。
  代鹏飞没有回头,他无颜,也不想再面对。有时候决定一件事情真的不需要太多时间,放下什么或扛上什么责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别等了!等不到!”
  说罢他抬起头慢慢向上爬去,他要找回属于他的东西,他的弟弟和尊严。
  进入机舱后他把箱子丢到地上,看着身边的柳真和卡尔,他伸出了手:“甚至没能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我叫代鹏飞,不叫代鹏几。”
  直升机盘旋着升空离开地面,经过他的家乡,经过尚城的沙滩公园,略过海面。他低头看向海上的渔船或是邮轮,尚城打工一年半他甚至没能来海边看一看。穿越浓雾,最终到达距离尚城两百公里的环岛上空,植被茂盛的小岛西南方的断崖之上,一尊数十米高的雕像耸立着。雕像之后赫然一栋高大的城堡。城堡后方的空地上数个标志着H型的停机坪和一个大型的停车场。岛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内湖,停泊着一艘锈迹斑斑的BB-31/AG-16Utah运输舰。
  代鹏飞拿出两支烟递给卡尔和柳真。卡尔摆摆手,柳真欣然接下。代鹏飞点燃香烟,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闪亮的皮鞋。他思索一番问到:“该隐……她?”
  “女王失踪了……”卡尔低沉无比得说到,“她独自一人进入了旧日之地。”
  “那是个什么鬼地方?”烟雾缭绕。
  “世界形成之前的存在。一个坐标,一种能量,一个强大的聚合意识体。简单来说,最接近你们人类之中经常说到的一个词:虚空。”柳真解释到。
  “虚空就虚空吧。”直升机缓缓降落,“就是阎王殿,也得把她捞回来。”
  代鹏飞似乎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自己刚才说的话,于是信口说到:“她是我上司,我得对她负责。”
  直升机降落,跳下。烟头落地,三人奔跑着,向着新的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