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东君大婚

  节节高升的翠竹,在午后的阳关下熠熠生辉,翠绿的颜色仿佛在流淌着,兰坡察觉异样,放下笛子轻快的走到李溪面前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吹得怎么样?”,李溪看了看他道:“你为何一个人在竹林吹笛,不去看看小郡主。”“嫂嫂说笑了,我是专程在此等候您的,小郡主已经醒来了,身体无大碍。”“你在等我?你想问我什么?我又能告诉你什么呢?”,兰坡道:“相府千金果然冰雪聪明,兰坡确实有问题想请教一下!”李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道:“你问吧,小郡王。”,“你夜宴那日为何救商连,你爱东君吗?”“哈哈……哈哈,小郡王,你问的太直接了,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你会的……”兰坡自信的说道。李溪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笛,一字一句道:“我救她是因为,她和东君早已经缘尽,再无可能……”李溪并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她明白东君是个十分危险的男人。
  婚期将近,丞相的掌上明珠要同身份最为贵重的皇子成亲,世人眼中的这对金童玉女、天赐良缘今日要一同前去祭拜司命,一起在姻缘庙抄写经文,完成这最后的仪式就可以顺利成亲。东君一大早就派烈阳公子去丞相府接李溪,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徘徊了很久,权衡利弊,只有他娶了李溪才能完全掌控朝中的文官势力。东君骑着马,走在李溪轿子旁边,阴沉沉的天空不一会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李溪让清儿询问东君要不要到轿子里避避雨,打着伞骑马确实不方便,东君拂了拂锦袍上的雨水,吩咐众人快点去姻缘庙,随后坐进了李溪的轿子里。轿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感到心安。李溪正在欣赏前些日子,栖凤阁送来的新词曲,仿佛毫不在意东君,没有起身,也不行礼。东君问道:“这是什么香薰?如此好闻。”,她慢慢放下书,抬头对上他的眼眸道:“这是我们府上自制的昙花香薰,有安神的功效。”,“是昙花香薰……”东君想起了相府赏花那晚,又问道:“上次你为何救商连?”,李溪眨了眨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纤尘不染,明亮透彻,她淡淡的回道:“上次?你指哪一次,我救了她好几次。”
  东君本来只是想问问,没想到她如此回答,看来她定是逼迫了商连,她们肯定有什么交换,心里暗暗的生出一丝厌恶,东君又问:“除却佑护家族,你为何要嫁给我?”李溪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问,语气带着一种嘲讽,她淡定的回复道:除却家族,没有其他原因。东君又道:“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我娶你纯粹是为了控制朝中文官势力,我对你没有爱,你也无需对我有所期待。”言吧,掀起帘子便离了她,蒙蒙细雨中,骑着马去了队伍最前方。李溪,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孩子,同你计较,我不是白活了这些年。”轿子旁的清儿也附和道:“小姐说的是,咱家王爷太不解风情了,不过我看好小姐你。”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完成了这婚前最后的仪式,三日后,东君将正式迎娶丞相之女李溪。出嫁的前一天,李申丞相亲自查看了女儿的嫁妆,又吩咐管家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兵书曾与女儿,语重心长的道:“兮君,为父尊重你的选择,与家族而言,与你师父而言,你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要有太多的负担,为父是不可能离开这暗波涌动的朝堂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父亲宽心,我追随师父多年,心性洒脱,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嫁与东君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悔,父亲亦不悔。”
  这一夜,蜡烛燃尽,拂晓云散,朝阳微曦,清儿早早起来为小姐梳洗打扮,今天是小姐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十里红妆,逶迤出嫁。红色的嫁衣流动着喜庆的颜色,红帐、红被、红妆、红烛,李溪静静坐在洞房中才感觉到自己今天真的要嫁给东君了,她悄悄掀开喜帕,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璀璨的星空,流萤点点,情不自禁的吟道:“流萤点点,哥儿翩翩,不见君心,何处寻?”一滴清泪冰凉的打在手指尖,微微醉酒的东君推门进来,看到就是这一幅画面,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到新婚之夜,她竟然迎风落泪,念着似乎熟悉的句子,先前准备好的伤人语句一时竟不忍说出口,于是他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你为何伤心,今夜不是你算计已久的结果吗?你应该感到高兴,你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李溪急忙擦干眼泪,看了看东君手中的酒杯,她也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
  红烛的火焰越发旺盛,跳动的火苗似乎也躁动不安起来,东君看着她,娇美动人,忽然又看见了商连,摇了摇头,昏昏沉沉,似乎已经分不清她是李溪还是商连,抱起她轻轻的放在床上,轻柔的解开了她的衣襟,燥热的手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东君本以为自己脑海里满是商连,但神不知鬼不觉的满脑袋都是那抹青绿,青色的斗篷,甚至还出现一个小女孩微笑着给他唱歌。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手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人一起在芦苇旁捉萤火虫,女孩翩翩起舞,灵动可爱。女孩对男孩说: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为了保护我,给我治病,在我身上下了一道符,凡是见过我的人在18岁以后都会忘了我,可是我不想你忘了我,这根红绳送给你,你一定要记得我呀!小女孩的眼睛比整个星空还要美丽。梦中,东君想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可怎么也看不清,那画面离他越来越远,他渐渐醒来,发现新婚妻子正给他擦着额头的微汗,他一把抓住李溪的手:“你是谁?”李溪换了只手,轻柔的为她擦汗,慢慢道:“你醉了,做梦了。”东君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李溪道:“夜深了,既然你酒醒,我就去休息了,我也困了。”,忽然东君如一个小孩子似的:“等等,你去哪?今天是你我的新婚之夜,过来……”说完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说,明明很讨厌这个攻于心计的女人。
  李溪掩着面微微的笑了一下,脱下鞋子就轻轻的躺在东君身旁,梦中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油然而生。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如微微的春风带着一丝天然的玫瑰香,如和煦的阳光一样给人暖暖的感觉。东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仿佛她身上有种魔力,深深的吸引着他。
  李溪看着熟睡的东君像个孩子,忽闻窗外响起一阵箫声,曲子温柔沉醉,和着清风,逶迤婉转,李溪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师傅的《如梦令》,只是这箫声有些稚嫩,吹奏之人内功浅薄,李溪暗暗想,十有八九是七月来了。李溪悄悄起身,给东君掩了掩被子,看着他情不自禁的说道:“嫁与你并非只是政治交易,我盼着你记起我,可你终究还是忘了,既然忘了为何竹林初见时,还带着红绳让我的心摇摆不定…”。李溪穿好青衣斗篷,带着清儿悄悄出了门。
  临江两岸,依旧是灯火通明,酒肆茶楼参差错落。不一会儿,下起了蒙蒙细雨,迷离中透着淡淡的沉醉之感。停泊在江畔的精致楼船上,一位贵公子和一位翩翩少年正谈笑风生,说到兴致之处,时不时觥筹交错,举杯共饮。李溪望了望少年,又看了看贵公子,吩咐清儿道:“你且先回东君府,我去看看七月,不知道这小郡王又耍什么花招。”,清儿惊讶不已道:“小少爷来了,太好了,不过,小姐,小少爷怎么和小郡王这斯搅和在一起,你看他们谈笑风生的。”,“你先回去,勿多言,免得引起东君的注意,快走吧。”,“是,小姐。”不一会儿,来了一位侍从对李溪道:“小姐,我家公子有请”,说着指了指船上的贵公子。
  微雨洗涤了喧闹的酒肆楼宇,朦胧夜色遮住了灯火通明的繁华街巷。江畔的楼船内,七月一袭白衣,看着姗姗而来的姐姐道:“你来的好生慢,我和兰坡大哥等的酒都凉了。”,李溪在前几日的书信中得知,七月不小心中了寒毒,便拉起七月的手,仔仔细细的号起脉来,很是惊讶这寒毒早已经化解了。“你这孩子,谁准你胡来的?跟着师父修习,还是这般毛躁,师父他可还好?如今在哪里逍遥呢?”兰坡看着这二人,笑笑道:“你们还真是有几分相像,这个小滑头,不知骗了本郡王几次了,王妃也是耍了我多次,你们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七月也笑了笑:“兰坡大哥,不打不相识嘛,王媛之事,我也是为你好,再说你玉树临风、帅到天际之外,她可配不上你,我这也是君子成人之美嘛,嘿嘿。”,“七月,你这机灵鬼,小小年纪,就敢算计本王,实在可恶,拐走王媛,坏我名声。”,虽然李溪在书信中得知七月欺负小郡王,但具体过程不得而知,如今看样子,七月定是使了许多鬼点子,真是苦了小郡王,便道:“小郡王,吾弟年幼,尚不懂事,你莫要怪罪,我替他敬你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对着他微微一笑。“
  王妃见外了,这些时日,有七月陪伴也乐趣颇多。”也回敬了一杯,七月看着这俩人,客客气气,文绉绉的便道:“师姐,你可别被这风流小郡王给骗了,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你看我这翩翩少年,如今要做他一年的侍从,着实委屈了我。”,“唉,七月,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你可是签了契约的。”兰坡得意的说着,李溪听如此,大抵明白了,他在新婚之夜引她前来,小郡王定是知道七月的身世了,这贵公子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也许背后的中君更是深不可测。三人引了数杯竹叶青酒,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不一会儿小七月便醉了,侍女服侍他在楼船里间休息。此时船头只有兰坡和李溪二人,兰坡看凭栏而望的伊人,内心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他曾多次告诉自己,她已经选择了东君,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自己爱的人应该是那个红衣女孩,不是她。蒙蒙烟雨,夜雾迷蒙,楼台酒肆若隐若现,船头的青衣女子,在微风中青丝飞扬,美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李溪察觉到兰坡来了,拿出箫吹奏了一曲《国风》,曲调轻快,似是一个翩翩少年壮志凌云,保家卫国,报效国家的故事。李溪望着两岸旁的酒肆道:“谢谢你救了七月,我知道七月的寒毒是你帮他解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王妃,我虽放荡不羁,可也是明事理的,就算七月不破坏我与王媛的婚事,我也不可能与其成亲,朝堂纷争,兄弟情义,忠孝两全,我必然还是会站在父亲一边,但也不会不顾我与东君的兄弟情义。”,“纵然你来丹阳城,夹杂他们二人中间,也无法和平解决这皇位之争。秦妃已故,很多事情都在慢慢改变,我劝小郡王还是早日回凤阳,你留在这终是夜长梦多。”兰坡听着李溪一字一句道:“你规劝我离去,那你为何要回来,西梧居士本可以佑护你一生,为何为了幼时的执念回到这泥潭之中。”,“我与你不同,七月告诉你的也并非全部,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秦妃娘娘幼时的恩德,我自是要报。”,“你爱他吗?”,“我也不知道,也许爱,也许不爱吧。”
  翩翩少年郎、华服贵公子、青衣佳人对酒当歌,小酌怡情,好一幅美妙光景,东君在江畔看到的就这样一幅景象,似有疑惑,似有怒气,他看了一会便拂袖而去了,随后又吩咐烈阳道:“明日,谢恩回来后让王妃抄写女则一百遍。过几日的围猎不必带她了。”烈阳公子听后,十分惊讶,暗想:公子怎么忽然耍起小脾气了,莫非吃醋了,许久没有看到东君如此了,王妃还真是有本事。
  自从七月来了丹阳城,对一切新鲜事务十分好奇,整日拉着兰坡去各种场所,小到街巷酒肆,大到驻扎城外的军营,郊游、赛马不在话下。他与兰坡的一年之约,反倒本末倒置了,小郡王似乎成了七月的贴身侍从,惹了麻烦,第一个帮他解决的总是兰坡。李溪听着清儿细说七月近日的条条罪状,不禁哈哈大笑。清儿道:“王妃,我看小郡王真真给自己找了一个小麻烦,不说小少爷前天赛马输了一万两,随手就拿小郡王的玉佩抵债,昨天又打着小郡王的旗号在栖凤阁搞什么辩论大赛,惹得金家小姐一见倾心,今早司仪部的金大人就登门为金小姐求亲,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真是像极了前些年的您,及时行乐,一发不可收拾的主儿,”。
  李溪一边梳头发,一边说道“你这是在指责你家小姐了”,“小姐我哪敢说您呐,您也不规劝,规劝。”李溪道:“小丫头片子,兰坡给你多少好处,我这刚起来你就告状。”,“小姐想多了,我只是怕小少爷的事传到王爷那,让小姐不好过。”刚刚言完,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晚了,本王都知道了。”,李溪也惊讶了一会儿,新婚之夜,他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无爱的婚姻,各据一方,除却政治上的交易,俩人再无牵连,就连昨日东君亲自带回来芳华楼的伶人,她也不闻不问。除却名誉上王妃的本分,她丝毫不逾矩,府内的侍女佣人都觉得她太过冷淡。李溪放下梳子,吩咐清儿奉茶,然后淡淡的道:“我这师弟,生性放荡不羁,年少贪玩,请夫君海涵。”,
  “‘芳菲参差,软柳嫣萝,道不明今宵昨个,万不复酌酒离殇。’”,李溪听闻这辞,着实一惊,心想:他吟诵秦妃娘娘生前的辞是何意?“回夫君,这辞,我在母妃仙逝之前,某日去宫中拜谒请安,曾听她念叨过。这辞大概是说两个有情人,有缘无份、擦肩而过,情爱之事终不得圆满。”,“你倒是知道不少,还有别的话想与我说吗?”,李溪急忙回道:“王爷,你我已是夫妻,我定然对你知无不言,但希望你多给我一些信任。”,东君看了看他,稍稍有些迟疑,似还有其他问题追问,蓦的一会儿,竟然也没有继续追问。“我先走了,王妃好自为之吧。”一侧的清儿实在气氛不过便道:“这王爷并非如京中传闻那般嘛,还是有一丝温柔体贴的,但他面对众人却杀伐果断,无情无义。”
  李溪待东君走后,对清儿道:“明天给父亲送封书信,记住空白纸,一个字都不要写。”,“小姐,为何这样,王爷究竟在怀疑什么呢?”,李溪望着窗外的好光景,茂密的榕树容不下丝萝纠缠不休,而丝萝亦是依附大树方能生存,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似乎让李溪颇为担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消除他对我的介怀非一日之功,扰乱敌人,声东击西,安静的等待是最好的办法。”,李溪品了品昨日小郡王送来的雨前龙井,茶色清列,味道香醇,她看着茶杯好一会儿,似乎幡然醒悟,对李溪道:“你吩咐厨房准备,我今做些参汤,送到他书房。”,清儿看着她主子灵机一动,不禁问:“小姐,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还是要报复一下东君呢?”,“清儿,到时候你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