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府赏花

  春祭过后,朝堂平衡多年的格局终于被打破,以丞相为首的文官势力倒向东君,武将势力依旧是中君占据上风。
  一夕之间,花朝易逝,霁月难逢。渴望自由的即便是死也不愿被禁锢;误相见,勿相恋,勿悔勿忘。秦妃的死给东君巨大的打击,他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尘封的往事一幕幕涌现在脑海里,折磨着他。
  秦妃一向淡漠,后宫的明争暗斗,她毫不在乎,甚至冷眼旁观。那年,东君年少,东陵大帝听信谣言,怀疑子乾的血统,无奈之下,秦妃将他送出宫,拜西梧居士为师,在谷中修行。东君依稀记得,母妃曾跪在殿前,在风雨中整晚苦苦哀求父皇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直到第二天母妃体力不支昏倒在雨里,也因此留下寒疾,每到深夜都会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他无比渴望变得强大,能让母妃依靠。如今,他有了保护母亲的力量,而母亲却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折磨着他。他整晚地守在灵堂,翻阅着母妃生前的读书笔记。东陵大帝出于愧疚也好,出于悔恨也罢。秦妃辞世的当天,他下令秘密处决负责调查东君血统的暗卫,一夜间也苍老了许多,思梧宫也似乎成了宫中的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他慢慢的回忆着他和她的回忆,初相见时她还是个活泼的少女,只因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可他却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一见倾心,一见钟情。
  东君的婚事昭告了天下,过了三个月的守孝期就奉旨迎娶李溪作为正妃,在这一场政治婚姻中,没有谁输谁赢。这日,东君在书房处理政事,烈阳公子匆忙觐见,东君道:“怎么样,可找到她了,被流火剑伤的重不重?”,烈阳公子道:“回禀东君,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商连姑娘。”,“派出更多的人手,一定要找到她。”,“是”,东君正忧心着商连的安危。
  快晌午时,李溪的侍女清儿拿着名帖前来禀报,说是丞相府精心培植的昙花今夜就要开了,邀请丹阳城的士族子弟秉烛夜游,赏花品酒。东君本不愿前往,想以丧母为借口回了这请帖,谁知兰坡抢过名帖,看了看随口回道:“去去去,我们一定准时到,还得见见未来的王妃呢!”,接着小郡王的话音,清儿道:“我家小姐说了,东君您一定得来,小姐给你准备了惊喜。”,东君心想,李溪确实不简单,从夜宴赐婚的谋划来看,她确实是胆大心细,不可小觑。他思忖了一会儿道:“给你家小姐带句话:盟友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伶俐的清儿愤愤道:“我家小姐也说了,东君心意难测,她从勿多想。名帖,清儿已送到,东君自行决定去否,我等告退。”言罢便和一同前来的小厮头也不回就出府去了。
  东君府的侍女们窃窃私语道:“这还没进门,丫鬟的脾气如此霸道,主子也好不到哪去,实在配不上我们东君大人。”。小郡王反到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不错!不仅聪慧,还懂得维护主子,不畏强势力屈服,真是难得!”随机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子乾兄长,我看你的府邸用不了几个月就该热闹起来了。”,东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里却似乎对李溪的印象更加深刻了一些。
  夜幕降临,灰褐色的天空,苍云鸟长鸣一声,扇动着翅膀划过天际。丞相府后花园此时聚集众多的士族子弟,名门的大家闺秀们也应邀观赏昙花一现的奇景。东君和小郡王入府后,隔着后花园的湖看到众人齐聚,女子们浓妆淡抹,公子们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好的一场赏花大会倒像是相亲大会,东君觉得十分无聊,留下烈阳公子就自行到别处去了。他绕过后花园的水桥,景致独特,别有一番风味,水榭与小桥连在一起,桥旁拴着精致的乌篷船,还有一个建造的小亭子,月色打在桥上的台阶上,映衬着婆娑的树叶,斑斑驳驳,颇有归隐的意境。他在桥上停留了一会,似乎好久没有如此清净过,至少暂时抛下了连日的烦恼。
  依稀记得,他与她在谷中朝夕相伴,他们一起在夕阳下练剑,一起在桃花树下诵诗,一起酿过酒,一起捉过萤火虫。有一次商连要取荷露为师父泡茶,于是他们偷偷将乌篷船划到荷花深处,商连一边收集着露水,一边哼小曲儿:“少年郎,少年郎,朝朝暮暮与君相伴;少年郎,少年郎,伊人等在前方;荷花香,缕缕飘到谁门前;桃花香,片片芳菲流入谁心间。”收好荷露,他们在荷花深处折了荷叶盖在脸上,他趁着她睡着了,偷偷的在她清香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那时的他们心意相通,他还曾暗暗的想,等到自己出谷的时候就向师父提亲,让商连与他终身相伴。东君从往事中回过神,忽然听到一阵琴声,清丽但充满忧伤的感觉,是她的琴声,他急切的搜寻着她的身影,忽然看到了她——商连。她正在桥边的亭子里淡淡的望着他。他们目光混着月色不期而遇,然而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东君甚至有些害怕商连又对他说一些绝情的话。他走到亭子里想走近她,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商连后退了一步,始终保持着冷漠的态度。他道:“你伤的重吗?”,“谢谢东君大人关心,我的伤已经好了。”看到她冷漠的态度,东君上前一步,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替她诊脉。商连“哎呦”的呻吟了一声,显然东君碰到了她肩膀上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东君小心翼翼的松开她,道:“你余毒未清,跟我回去疗伤!”接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商连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被他紧紧地抱着,越挣扎抱的越紧。他将头埋在她的秀发中,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贪恋着芳香的气味。
  原来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熟悉,让人心安。商连不去回应他,任由他抱着,淡淡的说:“子乾,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东君慢慢的放开她道:“你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让我照顾你?”,商连道:“子乾,我们有缘无份,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你骗我!”说着他捧着商连的脸,开始狂吻起来。商连挣脱不了,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她心里默默道:师父,就让我再错一次吧!她也抱住了东君。东君见她如此反应,深知她也是喜欢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说道:“跟我回去,你伤的不轻。”,“嗯。”。
  于是,东君将商连扮成侍女带着她悄悄从丞相府的后院离开了,临上轿前,她吩咐侍女清儿:“多谢你家小姐,商连有机会定会报答。”清儿撇了撇嘴:“小姐真傻,辛辛苦苦救你,你却抢她的夫君,好走,不送!”
  水桥上,月色凄美,湖面的水格外清澈,似乎能倒映出桥上的人影。晚风习习,桥上那抹倩影显得更加美丽动人,有种绝世独立的唯美之情。小郡王兰坡,不知从哪里走来道:“看来你和他的婚姻真的是一场交易,其实你不必如此,倘若为了保护家族,也可以嫁到凤阳。”,“小郡王说笑了,你想让我做你后娘?”,兰坡听后哭笑不得道:“哈哈…哈哈,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夜宴上你跪在殿前,那段深情表白,世人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这可抵赖不了吧!”,“小郡王说笑了,中君大人武将势力强胜,而我父亲是文官之首,我们结盟对陛下的威胁实在太大,水满则溢的道理,小郡王难道不懂?”。兰坡看着她这般明了,此时又如此风清云淡,如一株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荷花,纤尘不染,高贵美丽。兰坡道:“居庙堂则先天下之忧而忧,处江湖则缥缈四海,随性洒脱。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救商连姑娘。”,李溪淡淡的道:“不必客气,我救她,是为了自己。
  府中的孔雀昙、巨翼昙似乎开的不错,小郡王不去欣赏一下?”,兰坡看着她情不自禁的说道:“我觉得荷花开的更美!”,“小郡王说笑了,这初春刚过,荷花可不是这个时节的。”,兰坡微微一笑,作揖便离开了。“小姐,您这是何必呢,辛苦帮商连姑娘治伤,将自己未来的夫君拱手相让与其他女子。”清儿有点愤愤不平,李溪道:“她是个好姑娘,与东君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愿意成全他们。”“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看小姐不应该回到这是非之地,白白牺牲了自个的幸福。”昙花在众人的期待中绽放了,白色的花瓣在琉璃灯下,显得熠熠生辉。昙花之所以美,就在于它的短暂,独上高楼,截然洒脱,在黑夜里依然楚楚动人。
  深夜,东君府内。商连坐在床边,东君亲自取来药,在伤口处涂上药粉,清瘦的肩头留下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东君轻轻的抚摸着伤口,商连一阵颤栗,今晚她打算和他告别,他们注定有缘无份,但又不知道得了什么魔障,跟着他回府。他替她上好药,处理完伤口,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被角,似乎许久没有机会这般关心她了,东君道:“早点睡吧,答应我不要再离开了!”,商连乖乖的点了点头道:“子乾,你别走,给我念念你曾经写的诗吧,我想听!”,东君命人取来汇编成册的诗集,坐在床边给她慢慢的读着,就像年少时,他生病时,她也是坐在床头给他念诗。不知过了多久商连慢慢闭上眼睛,东君在她眉宇间印下一吻,关好门悄悄离开了。第二天,清晨。
  侍女急急匆匆来禀告东君,商连姑娘走了,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东君看着书信写到:子乾,忘了我吧!兮君才是你的良配,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忘了年少时的冲动吧,兮君将会是一个好王妃,也不要找我,我将跟随师父游历。她还是走了,还是如当年送他出谷那般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