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渣男的合理化解释

  走到家属院里面,上官策的心里感慨万千,这些熟悉的树木、熟悉的道路,远远没有记忆中的那样高大。很多时候,在梦中,会经常梦见这条路、这个院子,这个树。拎着行李一路走着,上官策突然想到自己和这个地方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做告别。
  从兜里面拿出手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刚刚走到大门口,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迎面走来的是陈小军。
  “上官策!”还是陈小军老远就打招呼,快步走上前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大背包。
  看样子是刚从外地回来,上官策知道陈小军前段时间去外地工作了,没几天的时间久回来了,他其实也很诧异,“你怎么回来了?”上官策问。
  陈小军一脸的疲惫,摆摆手,“我妈给我叫回来的,说是厂里面说了,要是不回来,就一刀切了。”
  一刀切就是和厂里面脱离关系的意思,上官策其实内心也很诧异,大家和厂里面脱离关系就好像是和原生家庭脱离关系一样,看起来好困难,“王谦会回来吗?”他问。
  陈小军摇摇头,“不太清楚!”接着,又问,“你和高儿不是要收购咱们厂吗?”
  上官策苦笑了一下,“遇到点特殊情况,可能要以后再说了。”
  陈小军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上官策的眼睛下意识的看着陈小军的身后的背包,他突然好像是明白了,如果能和这里长期的产生这种依恋也是一种幸福的事情。
  告别了陈小军,上官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和高君行对这里也是有着很深的依恋的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
  没走两步,上官策想到了高君行,找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欧阳啊,对啊,你上班了吗?那个麻烦你这今天还是得帮我盯着点高君行啊!看看他是不是回来啊!知道你忙,忙啊!”
  “神经病!”走出手术室,欧阳欲晓一边骂着一边自言自语,“天天让我找人,我是警察啊!真是的!”挂了电话,欧阳欲晓伸个懒腰,喝口水,揉揉太阳穴。
  医院医生休息室的大门打开,张家宁一脸的疲惫,刚进门,随便找个板凳就躺在上面了,闭着眼睛在养身。
  欧阳欲晓知道因为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为了谨慎起见,张家宁帮着自己做了手术,现在那个家伙已经累得不行了。本着知恩图报的心情,欧阳欲晓掏出了自己的珍藏的西洋参,把它们泡在张家宁的保温杯里面,倒上水,端在了张家宁的跟前,一脸媚笑的说,“张医生,你辛苦啦!”
  “为人民服务!”他有气无力的开玩笑说。
  “张医生,水已经给你泡好了,你要喝点哦!补补身子!”
  张家宁坐了起来,看着保温杯,摇摇头说,“没有放枸杞,不专业!”
  “得了,边去你!”欧阳欲晓笑着推了他一下,“今天辛苦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张家宁看着欧阳欲晓,笑嘻嘻的说,“你请我吃饭啊!那就算了,我请你吃饭!”
  “那可不敢当!”欧阳欲晓说。
  “敢当,敢当,我想追你来着,你是傻么看不出来!”张家宁笑着看着欧阳欲晓,“啥也别说了,我知道你嫌弃我二婚”
  “我可没有”欧阳欲晓看着张家宁的那张脸,心里有点难受想急于解释,不料被打断了。
  “没有就好,”张家宁那张悲伤过度的脸,立刻变脸了,精神抖擞的说,“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青岛某集团,写字大楼内,高君行满面春风的从办公室里面出来,看到王佳琪,展现出难得的笑脸,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王佳琪先是一愣,然后就欢笑着跑到了高君行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说,“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
  看着王佳琪的笑脸,有这么一个瞬间,高君行仿佛看到了余潇潇年轻时候的笑脸,刚才的灿烂顿时化作了乌有,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王佳琪还没有察觉到依旧自顾自的说着,“有机会了么?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高君行冷着脸,没有说话,其实那个时候他的心已经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内次你沉浸在某种痛苦之中,挥之不去的痛苦。
  “老板,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话说到一半儿,敏感的王佳琪感受到了高君行情绪上的变化,悄悄的回头看着自己的老板,她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欧阳欲晓的家里面,她的老妈正在家里面忙活着。
  “你说说你,家里面又不是博物馆,你天天收拾,累不累啊!”欧阳欲晓的老爸看着自己的老婆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就觉得头大,“差不多得了,咱们一会儿出去转转吧,溜达溜达。”
  欧阳欲晓的老妈蹲在那里正在认真的擦着一个放久了的唐三彩的马,那个认真劲儿就像是自己是旧社会的小丫鬟一样,听到老头子这样说自己,刚想回嘴,就听见外面门铃声响起了,“家里面就得有个样子,来个人了乱糟糟的多不好!”
  听到门铃声还在想着,欧阳欲晓的老爸站起身来去开门,“来了!”
  打开门,看见王谦的老妈站在门外,笑着说,“老家有人给寄来了东北的蚕蛹,咱们这里难得,送给你们尝尝。”
  “进来,进来!”欧阳老爸,接过王谦手里面的蚕蛹,笑着说,“你也是太客气了,自己吃呗,还给我们送来!”
  走进屋,王谦的妈妈看到欧阳欲晓的妈妈刚刚擦完了唐三彩,打量着一尘不染的家,笑着说,“看看,什么时候来你家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姐就是干活的好手,哪儿都闲不住!”说完,坐在了沙发上,“你们家里现在没有打牌的?”
  “不打了!”欧阳欲晓的老爸端来了一杯水,坐在一边说,“来,喝水。现在不打了,哪还有心情啊,乱糟糟的!”
  王谦的老妈叹口气,看着桌子上的水杯发呆,但是丝毫没有想喝水的意思,“可不是,着的要一刀切了?我劝了我们家谦儿好几次了,结果他”
  “不回来是不是?”欧阳欲晓的老妈放下了抹布坐在王谦老妈的身边,对她的忧虑那是感同身受,“现在的孩子,出去了都不愿意回来。”
  “那可不是,”王谦的老妈连连摇头,“人家小军怎么就说回来就回来呢!你说说几辈子人的饭碗,说完了就完了,他也不知道心疼。”
  欧阳欲晓的老爸坐在藤椅上,摇晃着,心情是难以说明的复杂,“哎,现在厂子也不是原来的厂子了,你看看刚改制没两天,宾馆就给卖了当养老院了!这倒挺好的,咱们老了,都有地方去了,倒是很有战略眼光嘛!”
  王谦的妈妈点点头,试探着问,“你的意思说,我们家谦儿,其实不回来也行?”不满皱纹的双眼满眼都是询问和关切。
  “回来干什么?别哪天回来了,结果厂里面再把你日子给卖了,那不是叫天不应?给耽误了?现在谦儿还是年轻的,学点技术,好好工作,咱们平平凡凡的好好过完一生不是挺好的!”欧阳欲晓的老爸说。
  “对啊!”欧阳欲晓的老妈也说,“就是的,要我说,谦儿离婚也一段日子了,在那边再找一个好姑娘,结个婚,这一辈子不是也挺齐全,圆满的!”
  说到这里,王谦老妈的脸上突然间出现了点喜色,“你们要是这样说,我就想开了。昨天晚上我失眠了一夜,你说我们这辈子,累死累活的,在厂里,结果那个小兔子崽子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心里啊”听了一下,老人感慨着,然后又说,“不过大姐说得对,昨天谦儿给我来电话说,孩子在那里边挺好的,而且”说到这里,王谦的老妈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神色,“谦儿在那边恋爱了!”
  “恋爱!?”欧阳欲晓的父母,瞪大了眼睛,脸上先是难掩的喜色,然后是有点失落,相互看了看,无声的在感慨:看看人家的孩子,咱闺女还单着呢!
  “谦儿说了,是承包食堂的,人长得不咋地,但是人品挺好的,没的说。”
  “哎!”嫉妒之情已经没办法掩饰了,欧阳欲晓的老妈,急切的看着王谦的老妈说,“你有合适的吗?给我们家欧阳介绍一个?”
  王谦的老妈吃了一惊,“咱家闺女这条件,我也没有认识合适的人啊!”
  “什么合适的人啊,真是的,能嫁出去就得了!”欧阳欲晓的老妈说,“最起码得结一次婚啊!要不然那就是嫁不出去,砸手里了啊!”
  “那咋会!前几天”王谦的老妈思索着说,“老厂长的小子,不是说要追你家欧阳欲晓吗?”老厂长说的是张仲淹的老爸。
  “别提了,”欧阳欲晓的老妈说,“他们家也给我们说了,我也觉得还算是般配,两个孩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说着看着自己的老公。
  “青梅竹马!”欧阳欲晓的老爸说。
  “但是我给那死丫头一说,她愣是不同意啊!说是和张仲淹认识太久了啊,七年之痒,十年之痛都过了啊!还说什么,没结婚都左手拉右手了啊!你说说,”欧阳欲晓的老妈哭着个脸,“这死丫头!”
  王谦的老妈听到这样的家长里短的事情也来了精神,神采奕奕的给欧阳欲晓的老妈出主意说,“这还用说吗?现在的孩子都是被惯坏了!咱们那时候,介绍人拉着一见面,相互认识了,觉得还行,组织上一看没问题,可不是就能结婚了吗!什么爱啊情啊,没那回事。”王谦的老妈说的两只眼睛都放光,“要我说,你们就应给他们制造机会,有什么啊!一起长大的,肯定有感情基础。”
  欧阳欲晓的老妈听王谦的老妈这么说,就像是刘邦拿到了张良计一样,也兴奋起来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说的太对了!”
  火车的轮子,滚滚向前,路边的房屋、田野,带着系别的神情从我们的身边掠过。车窗上的玻璃映衬着流云穿过,那流云穿过玻璃,浮在高君行那张沉默的脸上。
  王佳琪坐在一边,双拳紧握,心里慌得不行,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高君行。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始终阴沉着,就问,“老板,你是不是不高兴。”
  高君行的脸看向窗外,半天一言不发,好半天也没有回头看王佳佳一眼,最后才缓缓说,“前天我最心爱的那个女人死了。”
  王佳琪的身体一震,张开嘴想说什么,被高君行自己打断了。
  他转过脸,问王佳琪,“我这两天的表现是不是很冷酷,光想着自己那点事业。”说到这里,他笑了,然后又哭了。他哭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当初已经为了这个所谓的事业伤害了爱情,原本想着挽回,可是命运告诉自己根本无法挽回,还不如从头到尾当一个薄情郎。我没有办法”
  王佳琪看着高君行那么痛苦,她心里很难受的,赶紧摇摇头,说“你不是自己说的那样的,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高君行擦擦眼泪,笑着说,“我他妈的自己也不明白,我他妈的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温暖的被窝里面张文,躺在病床上,吃着李小光递给自己的苹果,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大家都变了。余潇潇的葬礼,高君行居然不出现?”
  李小光一把搂住张文,帮她按摩着肩膀,好半天才说,“其实都没有变,大家都没有变。从小高君行、上官策就是这个样子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把感情看得很重,比如你、我、余潇潇,欧阳。但是有些人的心里面有更看中的东西,比如上官策、高君行;有些人浑浑噩噩没有什么看重的东西,比如说很多很多人。”
  张文听着,心里面感觉到一阵的心酸,将自己的身躯再次紧紧的靠近了李小光一分、再一分。她抬眼看着李小光问,“高君行还会回来不会。”
  李小光想了想了,说,“大概会得吧。”
  床头的灯发出温暖的光,照射在病房里面,温暖而祥和。张文的眼里滑下了一滴泪水,顺手拿出自己的手,在这片温柔的光的映衬下,她的目光最终照在手机里面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面的余潇潇、上官策、高君行、欧阳欲晓、张仲淹还有她和李小光,大家都在笑。
  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有风吹过,天气渐渐变凉了,树叶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树木的深处,有一抹亮光渐渐变大了,并且变红了,慢慢的传来着火的噼里啪啦声。慢慢的火光越来越近,我们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几乎是佝偻着在烧纸钱。
  黄色的纸钱一张张翻卷着在火光的舔舐下变成了黑色,高君行蹲在旁边默默无声。时间慢慢过去了,火焰也渐渐熄灭了,最终他站起身来,从裤兜里面掏出一枚戒指戴在了手指上。他看着那堆花苗,笑了,看着手上的戒指,“我爱你,真的爱你!”
  丢下满地的纸钱,他转身擦着树叶一步步往树林深处走去,耳边响起的全是大家的笑声,就好像走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和年少的大家擦肩而过。周边都是熟悉的旧人,一张张不曾离自己远去的笑脸。
  高君行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树叶上,走出了那片美好的时空,脚下的步子,发出更加无力的声响。
  月光直直的往下面照着,高君行的内心在拷问自己,他先是忏悔向想象中的余潇潇道歉,可是对方并没有原谅自己,幻想中的余潇潇仿佛一直在问自己,“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
  高君行满脸是泪,颤抖着说一个,“爱。”可是其余的,他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了。
  于是余潇潇消失了,看着虚无的前方,高君行拼命的咒骂自己,他想自我剖析,但是也找不出什么结论出来,最后剩下的只是无奈和询问。
  “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是特别了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从头到尾是对还是错。”高君行说,接下来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树木摇曳,对虚无中的余潇潇说:“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找个更好的人,一定要幸福。”
  天空渐渐擦亮,云朵中的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高君行走到了河边,看着对面高楼林立,河面上的太阳圆滚滚的那么亮。
  窗帘将外面的明亮和屋里面的黑暗隔绝了,上官策还在熟睡中,手机突然亮起,然后就是铃声响起。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拿手机,一眼看到高君行的名字。上官策蹭的一下就坐起身看着手机,盯着手机,接通电话张开嘴,“你他妈的,现在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啊!现在他我很想开口骂人,知道吗?”甚至脏字就要出口了。可是在接通电话的一瞬间,上官策就听到了对方沙哑的音线,很快,他的表情回复了平静,美玉在说话了,而是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电话那边的高君行的侧脸在一片苍茫中,脸色表情晦暗不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官策起身,来开窗帘,阳光光豁然冲进房间里面,他理解了高君行内心那种难言的痛苦。为了让他好受一点,于是上官策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余潇潇她已经入土为安了,你放心好了。至于现在公司的情况,你放心就算是目前你不是董事长了,我们也不会让姓朱的那小子好过,我手里有很多关键人物的”说到这里,上官策沉默了,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想了一下,又说,“厂子改制了,但是没几天,厂宾馆就被卖了,咱们预测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而且反正,这么说吧,情况不容乐观。”
  高君行听着上官策说话,拿着手机,嘴在颤抖,好半天,他才对上官策说,“这几天我已经在青岛另辟蹊径打开了一条路,目前自己准备回到董事会,重新和董事们谈项目的合作,以及拓展。”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对上官策说,“董世宽是没有办法一个人吃下这么大的厂子,一定会寻求合资,还是有的谈。”
  在准备挂掉电话的一瞬间,高君行喃喃的说,“有些人可能”
  没等他说完,上官策叹息一声,感慨着,“有些男人就是这样的。”
  高君行笑着看着天,好像是在进行自我剖析,“年少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荷尔蒙就是为了得到女人的青睐才勃发。当他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就会想给她最好的,或者给自己这样一个理由。有些谎言编造的连自己都相信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
  “呵呵,”上官策笑着说,“我在想这些话要是被欧阳欲晓听到了,她会说什么?”
  “说什么?渣男吧!”说完,高君行笑了,他和上官策一起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