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怀
“老婆啊,咱们婚期订在什么时候?”李小光双手插在裤兜里面,笑嘻嘻的还带着讨好的样子看着张文,“我觉得应该越快越好!”
“等到我手术完了以后再说吧!你看昨天欧阳已经给咱们说的很清楚了,这是惰性很强的肿瘤,手术很小,恢复很快的。”讲到这里,张文突然停住了,她猛地抓住了李小光的手,很认真并且苦恼的看着李小光,“你知道吗?我表姐剖腹生了孩子,肚子上就留下一个疤,很难看的!”
李小光看着张文的样子,笑着摇摇头,用手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你啊,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怕我不要你啊!别说有疤了,你就是毁容,我也爱你!”
“你敢咒我!”张文在李小光的胳膊上狠狠的敲,“你才毁容呢!”
“对!我家小娘子最好看了!”说着李小光在张文的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本市坪东大道上有一条气质很典雅的小道。道路两边中间一株株凌霄花。红色花朵爬满了整个墙壁,远远看去就是花的海洋。风吹过来,花朵摇摇点头,带着一点浪漫的气质。顺着两边的凌霄花往里面走,就能看见一个别墅区,赵东城的小别墅就隐没在这里。
在赵东城家的别墅里,有一间密不透风的卧室,躺在卧室贵妃衣上的女子,正半躺在床上看书。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女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说着,“进来。”
装饰着欧式花边的大门打开,小阿姨给女人端来了牛奶,“小姐啊,牛奶给你端来了。赵先生临走前交代我了,您要趁热喝啊!”
女人放下手里面的书,她笑着向阿姨道谢,看着阿姨离开。她看看茶几上的那杯牛奶,刚想伸手去拿,这时候,手机微信响起,她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依然的名字,打开微信,这个小妹妹的声音立刻就传过来——
“姐,你知道吗?厂里面出了大事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声的提示音,在对话框里面弹出一张张照片来。点开放大看原图,仔细看看,全都是张依然发过来的厂门口工人们闹事的现场照片。
女人拿着手机,半倚在贵妃椅上,一张张的翻看着手机里面的照片,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随后,她放下手机,叹口气。顺手又打开朋友圈,赫然看见那圆圆发的一条新的朋友圈——李小光和张文在民政局门口热吻。
女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把照片放大仔细看了看,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随手点了一个赞,名字显示——余潇潇。
余潇潇放下手机,她把头转向窗外,心里想着: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还记得自己。
正在发呆的时候,卧室的门打开了,小阿姨从外面进来,脸上都是殷切的笑容,轻声轻脚进来,“小姐,牛奶喝了吗?”
余潇潇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仰脖将牛奶一饮而尽。
几家欢喜几家愁,王谦家里面,王谦妈妈刚把瑶瑶哄睡着了,来到客厅里面看到王谦正在抽烟。
王谦看到母亲出来,犹豫半天狠狠掐灭了手里面的香烟,看着母亲过早苍老的面孔,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半天,他开口说,“妈,我有个事情想给您商量一下。”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着在床上熟睡的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妈,我想出去打工。”
王谦母亲点点头,含泪坐下,看着儿子,“行啊!看看厂子,现在真的是没办法呆人了!我的孩子是个好孩子。”说着,她伸手抚摸一下儿子的脸颊,老泪纵横,“你去吧,我儿子,不会一辈子没出息的!孩子,你放心,妈会给你带好的。”
王谦想哭但是忍住了,他笑着摇头,“妈,您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我也您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孩子孩子会跟着我去外地。您放心,工作、孩子我都会搞好的。”
“孩子”王谦的母亲想表示反对,不能让孩子跟着他去外地。
“妈!”王谦一眼看穿了母亲的心思,“妈,您年纪大了,我想减轻您的负担,而且孩子跟着爸爸会好点!”
王谦的母亲点点头,“我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她又重申了一遍。
夜市上,残留的烤串签子、喝了一半的啤酒,陈小军和马小亮两个人眼睛通红,在酒精的作用下,脖子上也出现了一片红晕。他们盯着王谦,几次敬酒都被婉言谢绝了。
马小亮舌头都长了,指着王谦说,“你小子,真是不够意思!那天大家都去厂门口了,就不去!怕事!”
王谦狠狠喝了一口酒,从口袋里面拿出一百块钱,想递给陈小军。手刚伸到一半儿,瞧见陈小军阴沉的脸,又默默的收了回去,接着再喝上一大口酒,“哎,我自己看自己也窝囊,真的!”
陈小军,放下酒杯,伸手拍着王谦的肩,“我知道,你现在难。老婆也跑了。老娘身体也不好。哎再说了,就算是到了厂门口又怎么样?”
马小亮红着眼睛狠狠的说,“妈的,现在我老婆在家也呆不住了,天天找茬儿跟我吵架!天天,我都不愿意回家。”
“哈哈!”听马小亮这么说,陈小军笑了,“弟妹要是在家里面呆不住了,可以来我家啊!”说完,几个都笑了。
马小亮没有回嘴,只是端着酒杯冲着王谦碰了一下,“听说你要出去了?”
王谦点点头,“不能老这么下去!快吃不上饭了。”
马小亮理解的点点头,桌子上的烤串已经凉了,可是大家都没有心情拿着再吃上一口。地上的空啤酒瓶,反而是越来越多了。马小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喝了第几瓶了,“听说,咱们厂子最后要变成股份制了?”他看着陈小军,但是对方只顾着自己喝酒,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马小亮感觉自己的心口很闷,看着陈小军说,“你说咱们哥几个是不是被耍了?现在改成股份制?我们拿什么入股?”
陈小军叹口气,仰着脖子使劲喝酒,随着酒入愁肠,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宾馆的套房里面,高君行和上官策看完了手里面的文件,两个人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一脸的疲态。
“青岛那边我亲自回去!”高君行合上文件夹,把它往自己的包里面塞,“这次招标关系重大,收购这个项目已经进入胶着状态了,那边的项目就更要处理好。”
上官策刚刚做好一杯咖啡,慢慢地品着。
高君行看着他,“我劝你,以后还是喝西洋参吧,同样能提神。”
“喝西洋参?别人以为我是老干部呢?”
“你还以为你不是呢?”高君行笑着说,“不过我走了以后,还要麻烦你个事情,昨天晚上老爷子们的电话”
“放心吧,您去干大事,像是听庭训这样的小事情,交给我吧!”
两个人商量好以后,又说笑了一阵,像是这样的人工合作几乎每周都会遇到一次。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从小培养的,工作契合度很高。
“好了,准备好出差啦!”上官策说好了,就开始收拾东西。行李整理好了以后,他与高君行结伴走出宾馆包间,上了电梯,下了电梯。刚走到宾馆大厅,上官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高君行没有停下来等上官策,他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各忙的,兵贵神速,他自顾自向前走着。
上官策一边听电话一边往前面走,当他听到电话里面的内容,暂时停下了脚步,并且示意身边的服务人员帮他拦截住了准备离开的高君行。
高君行已经走到大门口了,被叫住以后,现在也停下脚步,回头充满好奇的看着上官策。
上官策挂下电话,快步来到高君行的身边,“刚才我接到可靠的消息。你猜怎么着?”
高君行歪着头,等着他继续往下面说。
上官策脸上带着一种果然是这样的表情拉住了高君行,“刚才得到可靠的消息,董世宽之所以要把工厂改为股份制,是因为他现在正在秘密和全省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联系。”
高君行笑问:“这代表什么。”
上官策反问:“代表什么?”
高君行摇摇头,把自己手里面的公文包递给上官策,“青岛那边还是你先去,我去应付几个老人家和这边的事情。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在这里,听听情况到底怎么样的。”
上官策接过公文包冲着高君行一笑,点点头,“明白了。”
在上官策的家里面,上官策的妈妈在厨房里面做饭,有麻婆豆腐、粉条炖肉、花生米、拍黄瓜。客厅里面,高君行和张仲淹的老爸直喊不用太张罗了。
“来来,厨房是女人的天下,咱们几个老头子,好好聊聊。”上官策的老爸拉着自己的两个老伙计,坐下来。
“刚才那小子给我来电话说,一会儿就到。”高君行的老爸坐在中间,看看身边的两个老伙计,“趁着孩子们还没到,咱们先好好喝两盅,聊聊。”
紧接着,老哥几个开始陷入在属于他们自己的青葱的回忆中。
他们回忆年轻的时候到河里面挖田螺、在厂里面拜师傅学本事,如何的一丝不苟;想当初,高君行的老爸徒手画圆像那圆规比着画的,画直线笔直,紧接着他们一起感叹着现在都是CAD画图纸了,这点本事现在的孩子们都不会了。
饭菜端上桌,上官策的老爸敬张仲淹和高君行的老爸一杯酒,一脸的感慨,“要是现在厂里面还是咱们这批老人,何至于如此啊!”
张仲淹的老爸连连摆手,“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老哥几个正在回忆,敲门声响起,他们都以为是两个孩子回来了。
上官策的妈妈起身开门,来者却是——欧阳欲晓的爸爸。
张仲淹在公司里面,从他脸上的一脸疲惫的样子,看得出来也是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眼圈发青。
助理站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刚才赵总发消息了,那边一切都很顺利,要您放心。”
张仲淹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冲着助理点点头,接着吩咐,“要那边盯紧点。别大意了!”
这样一个正在高速发展的城市,每到夜晚从来不缺纸醉金迷的人们。路边的霓虹闪烁,他们的变化就好像是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一样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一切都看起来很美好,可是又捉摸不定。
本市一家豪华酒店门口,司机站在一边已经等候多时了。董世宽、赵东城和李莹莹摇摇晃晃的站在大门口,隔着很远好像都能闻到身上的酒气一样。
董世宽喝得尤其多,靠在李莹莹的身上,胡言乱语。脸上带着一种沉醉的笑意,像个巨大的娃娃一样,笑眉笑眼的靠在李莹莹的身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小看我了!”
李莹莹一脸的嫌弃,想把他扶正了,可是董世宽就像是无根的草一样根本没办法站直了。她只好尽力的和董世宽保持一点距离,嘴上应付着,“谁敢看不起你啊!您多想了!”
赵东城看在眼里,把董世宽推到一边门童的身上,对着李莹莹摆摆手,“你先走!”。
李莹莹眼睛里面闪烁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她看着他,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啊!谢谢赵总解围啦!”
赵东城摸摸自己的脸蛋,微笑着回头看着李莹莹,“贤惠的妻子和美丽的情人知己都有了。我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莹莹站直了,倔强的而看着赵东城,然后翻了一下白眼,然后笑了,用手搭在赵东城的手上,“一个茶壶能有四个茶杯呢!”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笑过之后,赵东城让她早点回家,少胡想。
此时,张依然在家里面拿着手机正在看电视剧,手机一个电话进来了,仔细一看是余潇潇。张依然热情的接了电话,“姐,有什么事啊?”
电话那边的余潇潇好半天也没有回音。
张依然仔细看看手里面的电话,嘴里面一直不停的,“喂喂,姐?信号不好吗?”
就在张依然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余潇潇那边传来的声音,“小妹,在吗?”
“我的天啊,姐,我还以为信号不好,刚准备挂了重打呢!这么晚了,来电话什么事啊!”
“好久没有回到厂家属院看看了,自从你舅父舅母不在以后,有十年了没有回去过,今天看你发的微信,怎么回事?厂里面”余潇潇半躺在床上,床头灯的光温和的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的整个气质看起来是如此的宁静。
“这个啊,那就你说起来话长了!姐,你还记得”张依然刚想说出高君行的名字,但是忍住了。其实从最开始高君行向她打听余潇潇开始,她就是打定了注意不肯透露半分的。她不想再让自己的这个姐姐再陷进去,哪怕是想起这个人都不行。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很长时间,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并且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姐,咱们厂子要改制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就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收购前后种种说了一遍,又讲了关于股份制的事情。虽然看不见余潇潇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还是可以感受到姐姐脸上情绪的变化,最后她又问了一遍,“姐,你在听吗?”
“再听,不破不立,这是好事情!”余潇潇说,“我看到那圆圆的朋友圈,张文和李小光要结婚了?”
“这个我不知道,”张依然心头一动,接着说,“您不是不想和那些人联系了吗?我和您说这个,是觉得对厂子,你也是有感情的,就当八卦聊了。”
“我”
“姐,”张依然咬了咬嘴唇,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如果必须要提起这个人,那还不如从自己这里提起。而且,她想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觉得一直瞒着余潇潇也不是个事,边说,“姐,您知道吗?这次要收购咱们厂的人是高君行!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好半天,张依然没有听到余潇潇的回复,但是她一点都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着,等着姐姐那边的回答。
终于,余潇潇才开口,“他”真的是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半天,张依然没有听到余潇潇的回答,她接着又说,“姐,你知道吗?他现在满世界找你呢!”也许不该说,可是在冲动之下,张依然还是说了。
找自己?余潇潇觉得自己此时平静的内心就像是被投入了一枚小小的石子,一层一层的波澜在心湖上难以平复。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张依然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对于此时的余潇潇来说完全不重要了,也根本就听不进去。她默默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以后,余潇潇看着桌子上的百合花——这是今天早上赵东城命人新买的放在花瓶里面。她看着娇艳欲滴的百合,正在发呆。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余潇潇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回过身来了,她赶紧把手机放起来。
卧室门打开,赵东城随手打开大灯,因为喝多了,脸上有些泛红,脚下也像是踩了棉花一样,有点重心不稳。
看到他,余潇潇赶紧站起来给他倒水,扶着他慢慢到床边,关切的问,“这是在哪里喝的酒?注意身体,要我给你倒蜂蜜水吗?”
赵东城眯着眼睛看着余潇潇,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余潇潇脖子上的细腻肌肤,他的酒劲有点上来了,但是思维还是很清醒。一把拉着余潇潇的手,笑着说,“我不喝水,来,坐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看看你!”
“你这是干什么啊!”余潇潇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时不时的还有点犯恶心,想吐,明白是喝了不少。她不放心,“我还是给你泡一杯蜂蜜水吧!”
“亲爱的,你别走!过段时间,我会有个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啊!我不要!”
“我保证,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赵东城脸上带着笑,这样的笑容看久了,就会觉得很难测,看不明白这个笑容里面的含义是什么。赵东城感觉现在自己好像好点了,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余潇潇,“嗨,其实,我现在也是无欲无求了,只要有你,我也不想太贪心了!不过”
余潇潇用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一口一口的给他喂水喝,看他情绪比较亢奋,觉得这个家伙就是在说酒话而已,“不过什么?”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以后,你就知道了!”
在年幼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盼望着长大、长大。王谦站在自己的家的窗口,看着外面树影婆娑,月影朦胧。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人,说不出现在自己看着月光的心情;也讲不出来马上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心里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王谦的妈妈站在儿子的身后,身上的围裙还没有取下来,但是她此时已经顾不上了。她两眼里面像始终含着泪花,明天儿子就要走了。她刚才做了做一桌子的好吃好喝,还有蘑菇鸡蛋虾仁大饺子,俗话说的好,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一家三口刚才默默无语的吃了一顿饭,除了瑶瑶以外,没有人说话。
瑶瑶坐在床上一边给芭比娃娃梳着头发,一边和芭比娃娃说话,摇头晃脑的小表情别提多可爱了。
王谦的妈妈看看床边的行李,再看看儿子和孙女,眼眶里面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半天才挪动了步子,来到了儿子身边,从自己的兜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掂量了一下,塞进儿子的兜里面。
“妈——”王谦感觉到了,赶紧拉着老妈的手,怎么说呢,他现在的感觉到很羞愧,这么大了还靠着老妈,那种滋味他形容不出来。七尺高的汉子,他觉得自己是要脸的。
王谦的老妈连连摆手,叹息着硬把银行卡往儿子兜里面塞,一边赛一边说,“穷家富路,你带上吧!再说了,还有孩子呢!”
“爸爸,你要带我去哪里?”一直在一边儿玩芭比娃娃的瑶瑶,看着爸爸和奶奶,想起来今天吃饭的时候爸爸说要带自己去大地方,“爸爸,大地方是哪里啊?”
“上海!”王谦退让不过老妈的盛情,终于把卡收了起来,听见女儿在文化,靠近坐在女儿的身边笑眯眯的说,“爸爸,带你去上海,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可好玩了!”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自由,但同时又渴望安全感。殊不知,自由和安全感本身就是两个矛盾体,你只有舍弃了安全感才能得到自由。哦,不对,王谦想,再困在这个城市里,他连该死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都是你爸,”王谦的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那时候你从学校出来,本来自己说的要去大城市看看,你那个死鬼老爸非不同意,说在老家、在厂子里面有保障,可是现在呢不是还得走!”
“妈!”王谦递给老妈一张面巾纸,“谁也不会料到会有今天。”
送走了上官策,高君行慢慢悠悠走进家属院里。这时候的月光和二十年前一点区别都没有,树影落在地上好像是很久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就这样走着走着,高君行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觉得前面就可以看见刚下了晚自习的同学:上官策、欧阳欲晓、张仲淹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笑呵呵的准备回家。
时光啊,过得这么快
高君行在心里默默的感叹着,就这样一路走好一路叹,他来到了上官策的家。一进门就瞧见上官策的老爸和自己老爸以及欧阳欲晓的老爸、张仲淹老爸端坐在家里面。这四巨头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高君行早就想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局面,他笑着和各位叔叔们打招呼,然后坐在老爸身边。
“我们你家上官策呢?”上官老爷子的脸有点红了,他过去酒量很好的,但是就是喜欢上头,“那小子又跑到那里去了?”
“他去青岛出差了,公司里面有个项目。”高君行坐下来以后一点都没闲着,给各位叔叔布菜、倒酒,给上官策的妈妈道谢,好半天自己一口饭菜还没吃到嘴里呢。
“现在啊,你们都大了有出息了,老子想见儿子恐怕都得需要预约了!”张仲淹的爸爸喝下一杯酒,连连摇头,然后看见欧阳欲晓的老爸刚刚喝下一口酒,不禁感叹着,“还是欧阳好啊,女儿在身边。”
“在身边又怎么样?不还是不听话?”欧阳欲晓的老爸生怕别人嫉妒他似的,赶紧做好准备要搜肠刮肚的说一些女儿不好的点,让老哥几个心理平衡一点。
“那也比儿子强!”也许是喝了点小酒,也许是见到高君行都回来了,但是自己的儿子还没回来,不给自己面子,气有点不打一出来。上官策的老爸说,“就前几天,那小在在家里面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饭,你猜他说什么?”
高君行笑笑低着头不肯说话,等着四个老头子把招式先亮出来以后再说。
“说什么?”高君行的老爸和欧阳欲晓的很有默契的一起问。
“他说,咱们厂子现在这个积重难返的局面,是从咱们那一辈开始就出现的管理问题!”每一个字,从充满酒气的最里面出来,音量越来越大。
“你啊!”坐在一边勾围脖的上官策妈妈,听见老头子这么说自己的儿子,有点不高兴了,“你现在像是女人一样敏感。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哼!那小子是忘本了!”高君行的老爸因为一辈子没有当官领导,所以说什么管理问题,他倒是无所谓。可是张仲淹的老爸就不能这么轻轻松松的一笑而过了,他气哼哼的放下筷子,“忘了是谁把他们养大了!高小八”欧阳老爷子盯着高君行,准备和他说点什么。
这个高小八三个字出口,高君行嘴里面的菜有点咽不下去了。只因为上学那会儿只考了第八名,到了三十多岁了还要被人叫小八,真是无语了。
可是还没等高君行多感慨一点,欧阳老爷子接着说,“收购!可以收购啊!你知道吗?咱们厂子,多少国家领导人都来参观过,你小子想收购,可以!可是,你们不能把厂里的工人随便丢了!乌泱泱一厂子的人都拖家带口,你让他们怎么办?”
“哎!”高君行的老爸在一边深深叹口气,接着喝酒,根本就不用人劝。
“其实,”不能不表态了,高君行放下了手里面的餐具,很认真的环视一下几个老爷子,认真而陈恳的说,“说真的,各位叔叔,你们包括我爸,为了这个厂子奋斗了一辈子,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厂子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肯定不好受。真的,这些感情我和上官策都理解的。”
“你们现在和厂子谈判,谈得怎么样了?”好半天高君行的老爸才开始说话,他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的让儿子表态。
高君行站起身来谦逊的给老人们倒酒,倒到老爸这里,笑着说,“有厂门口那些捣乱的,您说谈判的效果能好吗?”倒完酒,他坐下来,半开着玩笑,看着老哥几个说,“说真的,以你们老一辈的影响力,这次工人们闹事你们一点信儿都没有得到?”说到这,高君行笑眯眯的观察者老哥几的反应,然后才说,“你们也不会明明知道信儿了,也故意不告诉我们,让我们难堪吧?”
高君行的老爸,听到儿子这么说,赶紧在饭桌下狠狠踢了儿子一脚。
“哎呦!”不料想高君行的老爸一下子踢错了人呢,那一脚狠狠踢了下去,高君行没有什么反应,上官策的老爸惨叫了起来,“谁啊,好好吃饭,乱踢什么?”
“嗯”欧阳欲晓的老爸很快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他赶紧给上官策的老爸加上一口菜,笑着对自己的老伙计说,“你今天晚上喝多了吧!真是年纪大了,连酒量都不行了。”
高君行的老爸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尴尬,他瞪眼睛看着高君行。
高君行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的接着说,“当然了,各位叔叔,我觉得你们也不是那样的人对吧!我相信,你们肯定是爱护我们这些小辈儿,真心的希望我们能把这个事情给办好!你们说对吗?”
此话一出,别人都还好,欧阳欲晓的老爸脸上有点不好看,“嗯,嗯。”他干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上官策的老爸斜着眼看了欧阳欲晓的老爸一眼,不易察觉的笑了笑。
张仲淹的老爸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咱们厂当年我们老了,不行了,你们得跟上啊!我不反对收购,可是你们得对得起人!对得起那些工人们!”
高君行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顾老爸在下面给自己的递得暗号,表面上给老人们敬酒打圆场表示,其实暗地里一双眼睛贼溜溜乱转,等着老哥几个再出招。
“如果,这次收购成功了,咱们厂子能活下来吗?”上官策的老爸很直白的问,他现在问的也是老哥几个的心声。他们这次聚在一起,想把高君行和上官策给叫过来,也就想问问收购以后厂里面的走向。
“你们啊!”上官策的老妈那双慈祥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看着老哥几个桌子上已经没有什么菜了,贤惠的问,“你们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弟妹别忙了!”高君行的老爸连连摇头。
“你们啊!”上官策的妈妈话还没说完,接着说,“你们都退休了,随着孩子们怎么闹吧!厂子的事留给年轻人操心吧!”
“那怎么行?!”张仲淹的老爸第一个反对,一日为厂长,终身为父啊!
高君行笑了笑,他心里明白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厂子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是自己的爷爷辈儿来创立的,工厂里面每家每户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就像是小时候听评书单田芳老人家说的那样,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还亲。这老几位加在一起,如果想发挥作用肯定是能起到不小得作用。这次工人再厂门口闹事,他们要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打死他也不信。
想到这里,高君行笑着反问,“您说的是收购以后厂子能活不能?”
“对啊!”
高君行看着各位叔叔,笑着摇摇头,好半天才说,“不能。”就在老人们都愣神的时候,他补充说,“我们公司下这么大的决心来收购这个厂子,如果仅仅是维持生命而没办法不、盈利的话,还不如不收购。我说不能,是因为我们要让他更好。”
看着高君行一脸肯定的样子,老哥几个刚才悬着的心,这才有点放了下来,甚至慢慢的漏出点笑脸。
“厂里现在肯定是有问题的。”高君行接着说,“比如经营模式不符合市场规律,比如销售渠道断层,比如管理上面确实存在漏洞,但是不得不说厂子的优势还是在的。作为曾经的亚洲最大的管道阀门厂,技术和质量比起现在市面上的小作坊们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几个老人听他这么说,心里都觉得很舒服,赶紧给高君行倒酒。
“听见孩子怎么说了吗?”上官策的老爸悄悄的靠近了欧阳欲晓、张仲淹的老爸身边,小声说。
高君行的老爸一脸得意的给儿子满上了一杯酒,然后才说,“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几个就放心了。可是我们怎么听说,你很难上官策觉得咱们厂现在人事问题和管理问题太多,等到手会议后肯定要整顿,你们打算这么做?”
高君行笑着摇摇头,“厂里的问题,最关键的不是人事问题,不是管理问题,而是一种氛围,一种吃老本,等着坐吃山空的氛围,不思进取的氛围。”
张依然洗漱完毕以后躺床上抱着自己的长臂猴刚想睡觉,不料房门打开了,她母亲探出头来,笑嘻嘻的告诉她,“闺女,还没睡呢?看到老妈脸上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张依然一股不祥之感涌上了心头。
她坐直了身体,“没睡呢,有什么事?”
“你看看,上次相亲,你没有收获。”张依然的老妈看着女儿一脸不高兴马上就要发作的样子,赶紧一屁股坐在女儿的床边,一把搂住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然了,这不怪我们的宝贝女儿,是他们没眼光!”
张依然刚想张嘴说话,可是很快就被妈妈抢过话头了。
“你听妈妈说啊,明天休息,去千人相亲大会,妈妈已经把名给报上了。那里面的人素质很高的!
张依然听了疯狂的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摇头晃脑,“我不去,不去,不去!”
张依然的老妈在一边极力的想平复女儿下奶焦躁的情绪,“乖,别着急啊!”
“你让我不着急,怎么不着急?我现在都有了喜欢的人了!”张依然胸口一起一伏,很认真的而看着自己的妈妈,“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您要是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就和我爸帮着我去给人家父母说!”
“给他父母说?”张依然的妈妈满心怀疑,“那个人是谁啊?”
张依然笑得眼睛都弯了,看着自己的妈妈,一把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妈妈耳边悄悄说了一个名字。
当女儿温热的气息刚刚离开自己的耳垂,那个名字让张依然的母亲很震惊,“是他们家?”
“怎么了?这个男孩不优秀吗?”张依然问。
“那倒不是。”
“那你和我爸去帮我说啊!免得我一个小姑娘开口说话了。”
张依然的母亲为难的看着女儿,叹口气说,“这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高君行家里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爷几个的脸都红了。高君行还在侃侃而谈,对着上官策的老爸说,“叔叔,我不是为上官策开脱,他当初指出的问题是有道理的。咱们厂子的管理就是有问题,你们好久没有回去看了,知道现在回到厂里面这些工人都在上班时间干什么吗?”说到这里,借着酒劲儿,也是他现在的情绪真的也上来了,义愤填膺的说,“在厂子面临收购的关键时刻,那些人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在厂门口静坐,他们辖制谁?最后害了谁?被谁利用了?”
还没等高君行把话说完,欧阳欲晓的老爸赶紧问,“谁利用谁,我没听没明白。”
高君行没有理会欧阳欲晓老爸,笑着表态,“这个工厂我们如果不收购,对我们来说影响不大。但是厂子如果变成股份制了,看起来是要工人自己做主了。其实呢,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据我了解到,一旦这个厂子改成股份制,很快就会宣告破产,马上就要被心怀叵测的人给卖了盖楼了。”
听高君行这么说,三位老人大吃一惊表示不相信,“可能吗?这么大的厂子!”
“盖楼?”高君行的老爸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工人们”
“这不会吧!”欧阳欲晓的老爸慢悠悠的说。
“他们休想!反了他们了!”张仲淹的老爸说。
看着几个老人家的反应,高君行在一边连连点头,“我的消息是百分之百准确的。反对我们收购,难道要维持现状?还是表面上改成股份制,其实就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
三个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很不好受,默默喝酒。好半天,还是高君行的老爸问自己儿子,“这个厂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最好的”。
高君行冷笑,“这是厂长董世宽应该想的问题。”
上官策的老爸拉着高君行的老爸,他死眼看着高君行问,“收购这事到底能不办成,办成了这些工人们要怎么安置。”
“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肯定给出最大限度的照顾!”高君行接着说,“其实当着明人不说假话,上官策从公司利益考虑,认为把一些不合格的工人一刀切可能对我们公司更有利一些。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给出最大限度的照顾。”这句话,高君行又重复了一次。
就在大家正在气氛严肃的讨论着“国家大事”的时候,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声音很急促,好像是很着急有什么大事一样。
“来了,来了!”上官策的母亲忙不迭的赶紧去开门。
大门打开,原来是欧阳欲晓的妈妈。老妈妈一进门,近气喘吁吁的来到自己老头子的身边,“别喝酒了,赶紧回家吧!”
“干什么啊,火烧眉毛了?”欧阳欲晓的老爸不慌不忙的问。
“咱们女儿,咱们女儿”
“女儿怎么了?”
听到这里,就连高君行也放下了筷子,一脸好奇的想听听欧阳欲晓到底怎么了。
“终于有人追咱们女儿了!”
噗——听老人家这么说,高君行差点没有一口酒喷出来,笑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