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罪人 八

  清早,送完冯莫莫去学校,冯喜扑倒在床上打算接着休息,但是忽而有人敲了门。冯喜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从来没有人拜访,这么早却有人敲门到底会是谁?对此冯喜也实在难以猜测,只好睡眼惺忪地揉着脸颊开了门。
  “您好,请问这里是冯喜女士的家吗?”
  开门后迎面是两个穿着普通的陌生男人,他们手中有人举着摄影设备有人举着轻小的话筒,对这些在经历过剧组工作的冯喜并不陌生,她有些害怕。
  “不是。”说完,冯喜就想关上房门,却不想对面的人早早就将脚抵在了门口,显然是有所预料:“您就是冯喜吧?请问您的儿子冯莫莫在家吗?”
  没想到对方还会提到莫莫,而且言语之中似乎对她们母子有所了解的模样,冯喜警惕地皱起了眉毛:“你们要做什么?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冯女士您别害怕,我们是社报的记者,您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网络上火了么?”记者拿出自己的证件提交到冯喜面前。
  “网络?什么网络?”冯喜看了眼证件,一脸疑惑,她根本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
  记者有些惊讶,半信半疑地把自己手机给掏了出来点开头条的视频举到冯喜眼前,自己则是侧着脑袋观察着:“您瞧视频里的人,是不是您?”
  冯喜当然一眼认出了自己和儿子,她面色瞬间变得又红又黑:“这件事只是个误会,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这是谁拍的?”
  记者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非常抱歉冯女士,现在整个网络上都在流传着您的视频,我们也不清楚视频的来源到底出自哪里。但您刚刚说这件事只是个误会,能详细和我讲一下关于事情的经过么?”
  听了记者的话,冯喜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你们要知道这些干什么?我没空,你们快走吧!”说着,冯喜将手扶上门框打算再次关门。
  “等等!冯女士!现在大家都认为是您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对您的评价一致不好,您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么?我们可以帮您澄清误会!”记者急急忙忙抵住门。
  冯喜并不动容:“不需要,谢谢你们。”说完迅速地关上了门,任由门外并不死心的门铃声狂响,冯喜倒头继续休息,对她来说网络那些人对她的评价如何根本不重要,首先她也不上网,听不到那些叫骂,其次她又不需要和那些所谓的网友一起面对面生活,所以在她的眼里,这只是件无关痛痒的事。
  门外,被拒绝的记者气急败坏:“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这女人看着温温柔柔的力气还真不小!”
  举了半天摄像机的搭档也有些无奈,他关掉手里的机器喘了口气:“要不我们还是去采访其他新闻吧,这边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不去!我好不容易托人打探到这个冯喜的住址信息,现在这件事可是热门,咱哥俩都多久没爆过热门了,这次可是个机会。”记者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并不想轻言放弃,“走,咱们去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探查到什么。”
  说完两人正准备出发,摄像师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他神色一变:“哥,上头说让我们收工回去。”
  记者自然疑惑:“为什么?”
  “冯喜那个视频被人撤销了。”摄影师说。
  “什么?”记者紧皱起眉宇,一脸疑惑,他赶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查看起来,只见自己方才还在观看的视频此时已经显示无法播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刚才上头只是说让我们撤掉对冯喜的调查。”摄影师同样疑惑,他也拿出自己手机翻看着,始终再无法找到与冯喜相关的视频。
  “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有这样的能耐还会住在这平民窟里”不知道为何,记者眼中的光芒越发硕亮,“行,那我们就先收工回总部去。”说完,收好手机,他带着身后的摄影师离开了冯喜的居住区。
  下午两点多,冯喜迷迷糊糊起了身,简单地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又仔细将房间打扫了一下保持屋内的干净整洁,至于冯莫莫的房间,冯喜打扫的动作微微停顿,瞧着冯莫莫紧闭的房门思考了一瞬,略过了房门。自从莫莫生病后,他的房间再不肯让人踏进去半步,就连她也不行,那时刻紧闭的房门就像他封闭的内心,她一直在期盼着,冯莫莫能有主动打开房门的那一天。
  三点半,出门准备去接冯莫莫下学。骆莹莹的替身今天就要回来了,所以她也不用去剧组,冯喜查看了下自己的手机,发现今天刚好是周三,于是她准备稍后留在曾仲先那里帮忙打扫卫生。
  带着冯莫莫来到曾仲先的工作室,按了门铃后大约等了将近五分钟才等到曾仲先出来开门,冯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曾先生?”
  曾仲先瞧见是冯喜母子,立刻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太阳穴犹豫地让开了身子:“我给把你们忘了,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早上就叫了助理通知学生们取消了今天的绘画课,可我都忘了她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
  冯喜牵着冯莫莫的小手,看着曾仲先确实苍白的脸色担忧忐忑:“您脸色很不好,需不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院?”
  曾仲先关上房门随后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早上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只是普通感冒而已,不用担心。”说着,他自己扶着墙边回到沙发上,虚弱地躺了下来。
  冯喜带着儿子跟在身后,慌忙帮曾仲先盖上毛毯,看着地上几乎成堆的空酒瓶微微惊讶,再看着沙发四周杂乱物件与褶皱的纹理,她很难想象,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物竟然还会嗜酒。不过这也能让她想明白曾仲先的病因了,肯定是昨晚醉酒后睡在沙发上着了凉。
  “吃过药了吗?”冯喜蹲在曾仲先身侧,瞧着对方虚弱的模样,不自觉放缓了声线。
  曾仲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药劲上来了,他现在极度想要休息,于是冯喜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虚无,而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冯喜见此牵着儿子来到了往日里他们学习的画室。
  “今天曾老师身体不舒服,莫莫一个人在这里练习画画可以吗?”
  冯莫莫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乖巧地点了点头,冯喜欣慰地笑了笑,亲昵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任由他进入了画室,随后自己则挽起袖子开始整理打扫四周的环境。
  曾仲先是在浓郁的香味中诱惑而醒的,他揉了揉自己逐渐清明的脑袋,明显感觉到身体比早上已经好了许多便顺着香味缓缓朝着厨房走去。此时,冯喜正在背着他精心熬煮着什么,她神情专注到始终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曾仲先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勒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出了会儿神才出声询问:“在做什么?”
  冯喜先是被这声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吓慌了神,但瞧见是曾仲先她瞬时回过了神来,对于自己方才夸张的举动她害羞又窘迫地揪了揪手指:“熬粥,我猜你肯定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怕你醒来会饿。”
  曾仲先注意到了那一瞬间冯喜惊恐的神色,但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心中暗暗的想,对方的胆子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而那惊慌的神色,也像极了一只小兔子,莫名有些可爱。为了掩饰自己快要咧出脸颊的笑意,曾仲先快步走到了砂锅前,挥手嗅了嗅飞腾在空中的雾气随后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正是他在睡梦中闻到的那股味道。
  “嗯,好香,闻着就饿了。”
  仿佛得到什么夸奖,冯喜开心地笑了起来,手脚利索地关掉扑腾的小火,从微凉的表面细心地舀了一碗出来递给身旁的曾仲先。曾仲先自然地接过碗勺来到餐桌前,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地点了点头。
  “好吃,太好吃了。”
  冯喜站在一旁笑得更加开心了,可随后她就将笑容收了回来,神情有些拘谨:“那个,我刚刚打扫房子的时候,无意中在一间房间里看到了很多关于一个人的画像,满屋子,都是同一个人,她是谁?”一句话,冯喜说得吞吞吐吐,她原本不想问,毕竟那样实在太没礼貌,但是不知为何,她总是很在意,所以实在是控制不住,就是想问个明白,但话一出口她又立刻后悔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为门开着,没多想我就进去了,我只是好奇,你不回答也没事,本来也没有必要告诉我。”冯喜慌乱地脱掉围裙,捋了捋紧贴在脸颊的发丝慌慌张张地拾起自己的包包,此刻她很想为自己荒唐的举动找个地洞钻进去。
  曾仲先是温和有礼,他免费教冯莫莫画画,在她忙碌的时候帮忙照顾莫莫,还会给她们准备晚饭,他人是很好,对她和她的儿子也是百般体贴,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她产生非分之想的理由,对方拥有名利,和她这个在底层为生活挣扎的小人物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她妄想,想要踏入对方的世界,可她有什么资格。
  冯喜低着头,忍住自己就快要夺眶而出的晶莹热泪,她强制自己淡定,用平稳的声音呼喊了两声冯莫莫,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冯莫莫并没有听见来自想要逃离这里的窘迫母亲的呼喊,冯喜深呼吸了一口气,莫名的委屈和气愤涌上心头,她想逃,这世界都让她无处可逃。
  冯喜这一连串举动飞快,等到她打算冲去画室带走冯莫莫时,曾仲先才忽而反应过来,急忙叫住了冯喜的脚步:“等一下!”
  这一声果然叫停了冯喜的脚步,曾仲先看着她的背影赶忙道来:“那是我的妻子。”
  冯喜的背影瞬时僵硬。
  “我在十七岁那年遇到了她,她非常善良,就像误入尘世的天使一样飞入了我的内心,我为她画了很多画,曾有一段时间,我提笔便能见到她,因此再没法画出其他的东西,于是不知不觉画室里就铺满了她。后来,我们相爱,结婚,可一场意外将她彻底从我身边夺走,我曾觉得她就是从天堂而来的天使,现在也恨透了将她提前召回的天堂”曾仲先的语音开始轻颤,冯喜听此惊诧地回过头,正好瞧见他面容那沉重的伤感。
  冯喜很是愧疚,方才那些不知明的情绪也忽而一下都烟消云散,因为此刻瞧着曾仲先这样难过,她也觉得难受。她轻轻走到对方身旁,抬手搭在他的后背安抚着:“对不起”
  “昨天是她离开我的第十年。”
  难怪他会嗜酒,冯喜暗想,越发心疼眼前的人。
  “她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比我见过的那些女明星们还要美丽,确实就像你说的,她是个天使,她虽然回了天堂,但她一定也在思念着你,在看着你,看见你快乐了,她才会快乐。”冯喜不会安慰人,或者说她从未见过有人安慰过她,所以她也不知道安慰别人是什么样的,她话语苍白,但其实是内心最真挚的想法。因为倘若有一天,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她离世后,若能在天上见到她家莫莫是快乐的,那么她就是快乐的。
  听了冯喜的话语,曾仲先点了点头,忧伤的神色逐渐缓和,他是认同冯喜的话的,而且他还在想,或许冯喜就是他妻子从天堂派来他身边让他走出过去的人,因为她们是那么相同,都一样的善良。想着,曾仲先看着冯喜说道:“你和她一样漂亮。”
  骆嘉阳的公司里,气氛比之冯喜这边是相差甚远。
  “她是谁,和你什么关系?”骆莹莹双手环胸翘腿坐在骆嘉阳的书房沙发上,面色很是不愉,语气也满是质问。
  骆嘉阳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处理着文件,对她这幅模样充耳不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像是触及到了骆莹莹的底线,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神态暴躁:“不明白?弄出那么大动静就为了给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洗白除了你谁还有这样的手笔,你还想装?”
  骆嘉阳烦闷地摘掉眼镜,扔开自己手上的笔双手交叉:“我只是让手下的人澄清事实,有什么可装的,我装什么了?”
  “所以说啊!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给她澄清,你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骆嘉阳重新拿起笔,对骆莹莹的问题明显不想多作解释:“没有关系,只是看她可怜。”
  “可怜?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对于陆嘉阳这样的态度骆莹莹近乎发狂,她随手抄来沙发上的抱枕不由分说地就朝着骆嘉阳扔了过去。
  被正中红心的骆嘉阳神态也开始难看:“骆莹莹!你发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前两天就在我们剧组工作,是我的临时替身,所有人都猜到这件事背后有你的手笔,现在大家都在对我议论纷纷。”骆莹莹并没有因骆嘉阳对她的呵斥就停下扔东西的动作,只要是手里能拿到的,不管不顾的,骆莹莹都要向他砸去,“我们就快结婚了!我们克服了那么多困难才走到一起,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一场世纪婚礼,所以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骆嘉阳,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