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明晃晃的太阳悬在头顶,聒噪的知了在四面八方玩命地嘶叫。苏白夏半眯着眼睛,舔了舔越来越干燥的嘴唇,嗓子和整个身体一样烫得仿佛要冒烟,她发高烧了,情况很糟糕。
  距离柳羽将她推下楼,已经过去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这是第二个白天,苏白夏靠坐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平安度过了昨天,但现在恐怕不能这么过下去了。柳羽说给她三天的时间,不是让她藏起来活过三天就会派人来救她出去,是让她三天内活着去找她,若是三天内没有出去,就算是她输,柳羽会直接灭了顾颜和杨枝的口,再派人过来抢杀苏白夏。
  她得出去,她得活着出去,面对剩下的两条恶狗和不知数量的狼群。
  树下那具被她捅死的恶狗,尸体暴晒在烈日下,开始发臭了,成群结队的苍蝇扑在上面狂欢。
  苏白夏用顾颜的小刀将树枝削成了两头尖的武器,这样的树枝武器她准备了好几根,就坐在她的身后。杀掉树下那条恶狗并不容易,为此,她付出了一条小腿被撕掉一块肉的代价,如果不是这颗大树,她大概早被那三条叫毛毛的恶狗给撕碎了吃了。
  因着这颗大树,苏白夏来的那晚,踩着树干,一个虚晃的回旋翻转,才能有机会刺死一条恶犬,用树枝刺瞎另一条狗的眼睛。那条被刺瞎的恶犬,眼眶里还带着半截树枝,跑了。但是苏白夏在跳上树的过程中,被最后一条的恶犬咬伤了小腿。她解开了脚腕和膝盖上用来捆绑住血管的布条,检查了一眼小腿的伤,触目惊心的伤口提醒她,情况不容乐观。她用小刀将另一条腿完整的裤管割下来,套在伤腿上,再在小腿未受伤的两侧绑上了木棍。
  整整两天没进食对于失去食欲的苏白夏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胃开始疼痛,并且因为高烧,她已经吐过一回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胃还时不时地剧烈收缩,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她得弄点吃的,树下有现成的狗肉,不是为了吃,至少能让她的胃好受一些。她下过一次树,差点就被隐藏在树丛里的那条恶犬伏击。
  这死狗肉倒成了一块诱饵,不是诱她上当就是诱这里的狼或那两条恶犬上当。
  还有这里的狼群,到目前为止还没见它们正式露过面,只在昨晚的夜里,苏白夏看到了它们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它们也在等着她这个猎物虚弱下去。苏白夏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双耸人的光点投掷了尖木棍,很快那双双眼睛就小时在了她的视线内。
  在这个岛上的每一种食肉动物都是狩猎高手,动物也有关于生存的狡猾智慧。她必须保持脑袋的冷静才不会落入它们的圈套里,苏白夏收拾好她制作的“木棍武器”,眼里泛着冷光。如果说之前她还恐惧这些犬类动物,那么此刻她已经将恐惧彻底转化成了愤怒与求生欲。
  这鬼地方没有药物,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她不能生病,她要活着,她要去见韩空远,她要和韩空远举行一场婚礼……
  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的小婚礼也好,可以去游轮结婚,有鲜花,有红酒,还有朋友祝福,还有两颗互相接近的心,拥抱住的彼此。
  也不知道韩空远现在在哪里,苏白夏睁开眼眸,长长的睫毛投射的阴影遮在她半边脸。
  苏白夏小心翼翼地爬下树,没见到其他狼、狗出现,她手里拎着木棍没有松开,拖起死狗扛在肩膀上,迅速返回树上,死狗的尸体很重,围着它身上那群该死的吸血苍蝇攀爬在苏白夏的手臂上,嗡嗡叫唤声个不停。
  把狗尸体搭在树干,苏白夏轻喘口气,开始切了狗肚子上的肉,刀子被她熟练操控,划过肠子和肝脏,肮脏的苍蝇“嗡嗡嗡”地飞得更欢快。
  苏白夏加快动作,三两下就把狗肉切成细块,这时她反倒有些庆幸自己失去了食欲,才会对这种含着各种复杂的骚味、腥味、臭味难以下咽的东西没有强烈的抵触。
  随后,苏白夏掏空内脏,剥出一张完整的狗皮,她做成一个简易皮套,在最上方割了一个细带,可以将皮套方便背起来,把削好的木棍都装进去,意外的适合,苏白夏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离开她依靠的大树,苏白夏这一路都走得很宁静,没有狼、狗出现,这反倒让她感到不安,另一方面她又期望能一路如此平安无事。
  翻过一个小土丘,苏白夏眼前一亮,面前是一片薰衣草的花海,这个时节成片的紫的、粉的花开得正靓丽。这显然是柳羽为他的小公主准备,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花海的另一角有个漂亮的花房,苏白夏并不打算接近,她绕过了花海,途中看到了那条被她戳瞎眼睛的狗的尸体,它的血肉被吃的七七八八,只留下残骨,真可怜,她面无表情绕开这具狗尸体。
  苏白夏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狂犬咆哮想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原本被几条狼包围、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恶犬闻到了苏白夏的气味,竟然不顾不管,从几百米之外冲出了狼群的包围,朝着苏白夏奔来。
  苏白夏不得不停下脚步,看来一场恶战逃脱不了。那条愚忠的、该死的恶犬恐怕根本不在乎它是不是会成为狼的腹中肉,它只在乎主人的命令——撕碎苏白夏。
  而那些狡猾的狼群,见到恶犬朝苏白夏,竟然统统停止了捕猎,尾随着恶犬跑来,四散开,企图围住了他们,大有种要看他们两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后它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架势。
  来了来了,苏白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跃着,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道:来吧!来吧!她会叫柳羽知道她不仅能削了他宠物们的脑袋,还会去削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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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Y国的韩空远被这里阴雨绵绵的天气弄得心神不安。和客户会面、用完晚餐后,走在异国街头的韩空远转角时,被迎面冲来的人抢了手机。他大喊一声,追着那人正要横冲过马路,忽的腹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数个凌乱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他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辆失控了的车子向着他直直地冲了过来。
  跟在他后面的路敢眼疾手快,一个健步飞跃过去,拽着他拖出了好几米,堪堪躲过那仿佛是朝着他们而来的失灵车辆。
  那辆失控的小车最终撞在了墙上,车里的人被弄得头破血流,摇摇晃晃地下了车,用外语叽里哇啦地朝他们说了一连串,大概是他的刹车失灵了外加一通咒骂、抱怨之类的话语。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后知后觉的钟净急忙绕着他的老大转了三圈。韩空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起身子,身上的疼痛缓解了很多,但刚才眼前闪现过的画面却让他心中不解。
  韩空远丢了的手机是要不回来了,几人被这么一出弄得原本糟糕的心情更糟糕了。回了酒店,韩空远让钟净给苏白夏打电话报平安,却怎么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不仅是苏白夏的,就连顾颜、杨枝的电话同样打不通。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进入无人区了嘛?”钟净看着手机,奇怪地嘟囔着,在韩空远的授意下又打了柳羽的电话,这次拨通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哎,老大,你不要担心啦,说不定是夏夏姐参加葬礼的地方信号不好,等她回去了一定会联系你的啦。”钟净嘴里说着安慰他的话,脸上的焦急不见得比韩空远少。
  韩空远攥着手机,吩咐说:“我们回去。”
  钟净在出神,有些茫然眨了一下眼睛:“回去,回去哪里?”
  韩空远意简骇词:“调头回公司,加班。”
  他是临时做出的决定,叫来分公司的几个负责人,一众人等赶往公司处理事务。
  韩空远捏捏鼻梁,侧过头,安排给他办公室组装了一片磨砂玻璃,若是愿意,可以看到外头热火朝天的场景。他翻开一页文件,道:“今天晚上通宵,所有人忙完了再走,我不会在Y国多做停留。”
  钟净点头答是,同时给韩空远递上一杯黑咖啡,道:“老大,不加糖不加奶,可以提神。”
  韩空远头也没有抬起,低下头看文件,批阅签名,他的名字写过千千万万遍,行云流水般流畅,可是他的心思却分了一半给苏白夏,猝不及防地说:“最近一趟航班是什么时候?”
  钟净一直站在韩空远旁边,为他归纳文件,闻言不到思考三秒钟便道:“明天早上十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预定机票。”钟净的语气透露着一丝解脱,好像等待他的这句话等了很久。
  他拿出手机出去安排他和老大还有路敢的行程,电话还未拨出,另一通电话先响起,他没有避开韩空远接了电话。对方说了什么韩空远听不清,他只看到钟净嘴上挂的笑容慢慢消失,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坐沙发上看杂志的路敢抬头正巧看到,问了一句:“怎么了?”
  挂了电话,钟净一字一句道:“老大,我们之前下榻的酒店发生了爆炸,刚好是我们几个人的那几个房间被炸毁了。”
  韩空远握住笔的手微微一顿,路敢也大吃一惊,感叹:他们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半夜决定临时加班,这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韩空远眼皮子直跳,越来越不安,“马上去订机票,马上!”
  “老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应该是偶然,也不止炸了我们住的房间……我……”钟净试图安抚两人,可颤抖的手和停顿的语气出卖了他。
  “订机票”韩空远再次打断了他。
  这一晚,韩空远一分钟的眼都没合过,他在批阅文件,在查阅工作,他知道不能马上坐飞机的话,再多的担心也没有用,强打精神的韩空远工作起来速度很快,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清醒过。
  连夜把事情忙完,留下这边的分区经理,和他带来的产品经理。他们三个人先回国了。
  过了安检,飞机上,韩空远顶着淤黑的黑眼圈,攥着钟净的手机,他还是没有收到夏夏的消息,这让他感到恐惧。
  钟净坐在他的旁边,撇了一眼,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嗓子干涩的说道:“老大,没事的,你先睡会。”
  路敢也从空姐手里拿了毯子,他们定的是商务舱,椅子的座位都可以调节。缓缓把座椅调成躺椅,把毯子盖在韩空远上,催促他睡觉,两个人关心的眼神让韩空远没办法拒绝。
  最终,韩空远闭上眼睛,心烦意乱得很,但是也还是睡了。
  恍恍惚惚间,韩空远走进了一团黑暗中,想睁开眼睁不开,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点光亮,是个人形的白光,然后一个人形变两个,三个四个……无数的白色人影围绕着他,然后这些人影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句接着一句:“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你是谁?为什么说我不是你?你到底是谁?”韩空远想说话,白光不让他说话,白光的劲很大,它死死攥着他的脖子,韩空远喘不过气来,他没办法呼吸,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挥舞拳头,想要从白光手里逃生。
  突然几句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在叫他:老大,老大。
  韩空远猛然惊醒,抬手一挥,竟将叫醒他的钟净打了一拳,这一拳正中肩膀,钟净疼的龇牙咧嘴。
  “老大,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钟净捂着胳膊,他和路敢看韩空远睡得不安稳,有段时间摸他的呼吸都快没了,才惊慌地叫醒了他,叫了好一阵没醒,钟净就差没喊救护车了。
  韩空远的额头上、腹背上全是冷汗,他说了声抱歉。他捂着还在巨疼的腹部,看了眼一看周围的环境,不是在飞机上了,而是在房间里,是机场附近的酒店,洁白色的房间让他想起那道白光,让他很迷惑。
  “我睡了多久?”韩空远沉声问道。
  钟净在揉胳膊,可疼了,路敢同情撇了他一眼,钟净回了个鬼脸,说:“超过十二个小时了,老大,现在是早上六点。”
  “夏夏呢?有情况了吗?”韩空远尽量不让两人看出异样,腹部疼痛缓解后,就坐了起来。
  “柳羽那边说是他们的船失事,沉湖了,现在还在打捞。”
  韩空远面色惨白不似人,他突然间感觉到心脏停止了跳动,一个人愣在原地,看起来有些凄凉。
  路敢愁着眉头,表示怀疑:“船长都得救了,杨枝水性很好的,救下夏姐应该不是问题啊。”
  “小颜姐也是的。”钟净眼圈红红的,这两天他也没少受折磨,“我以前在她家……她跟我说过,她得过不少游泳比赛冠军。”
  “夏夏她……”韩空远记忆中的那个小虾米水性不好,其他人都能得救,只有夏夏不行吗?
  韩空远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钟净瞪了路敢好几眼,马上搀扶住韩空远,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温水。
  路敢只当他是气急攻心,忙抚慰道:“老大,你放心,夏姐肯定会没事的,杨枝不会让夏姐陷入危险的。”
  “嗯嗯,绝对会没事。”
  韩空远一咬牙,三个人早餐都不及吃,开着车赶早去湖边坐船,湖边客流量最多的船知道的消息也会多,韩空远径直朝那边走过去。
  钟净跟过去,他看到了船上蓝色的LOGO,悄悄凑到韩空远耳边说道:“老大,这个码头恐怕是柳羽名下的产业,说句不该说的,我现在很怀疑他的用心,夏夏姐他们是生是……什么处境我们还不知道,注意点会比较好。谭彩雯活着的时候,您就和他不对付,这会儿,那丫头没了,我怕他会对付你。”
  韩空远决定:“我们从别的码头走,自己租船,自己去。”
  钟净经车开得有点远,找到了下一个码头,租了一艘快艇,几人也没说目的地,就让船长带着他们游湖,钟净拿出一张地图,在上面好似随意地划了根路线,让船家照着开。
  这条路线刚好经过钟净查到的柳羽名下的私人岛屿,谭彩雯的葬礼应该就是在那里举行的了。
  船长经常在这湖上跑,这条路线他很熟悉,途中没有多少能游玩的岛屿,但是这其中有个私人岛屿在他们业内算是非常有名的了。经过那个岛时,船家特意指给他们看,说那个岛是某个有钱人的。岛上有个很漂亮的城堡,绕道岛的另一面还能看到成片的薰衣草呢,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湖上,算得上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了。
  “能靠岸吗?”钟净语气中有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问道。
  “这个不能的,岛是私人的,要靠岸得提前和岛主人沟通,”船家说,“我听说,那个有钱人还在岛上养了狮子老虎蟒蛇,你随便上去被要死了,没人管你的。”
  “绕着岛转一圈。”韩空远面无表情说道。
  韩空远拿着望远镜一直再盯着岛看,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忽然他看到了那一片的薰衣草,看到了薰衣草旁边的花房,似乎是有人进入了花房。
  “不能靠岸吗?”韩空远又问了一遍船长。
  “当然不能的,你们要是认识岛主的话,就能靠岸的。要是你们认识的话,我正好……”船长是个话唠,意思很明确,未经同意,他不会靠岸。韩空远没等他说完,踩上栏杆跳入了水里。路敢想也没想跟着跳了进去。
  船长顿时大喊大叫起来。钟净眼疾手快,拉住了想要“救人”的船长,他是只旱鸭子,要不然一定也会跟着韩空远上岛去了,此时的他只能两眼含泪,稳住船长,在心里祷告,老大能把夏夏姐还有小颜姐安全无恙的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