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军骑马过长安
苏锦看着家中和记忆里有些不同的大门，喘了几口气，一步步挪向门口。
“爹，娘。”
苏锦噙着泪“爹，娘，锦云回来了。”
从替父亲出征那一刻起，苏家便再也没有了苏锦云，只在万千军士中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将，苏锦。
苏锦看着家中的庭院，泪水自颊边缓缓而落。
“爹，娘！”
“锦，锦云。”
妇人打开房门，看着院中的苏锦，一步步移到她身旁，伸手摸上她的脸“你是……锦云。”
“娘。”
苏锦握住妇人颤抖的双手“是我，我是锦云。”
“锦云，锦云啊！”
妇人拽紧苏锦胸前的衣襟“六年呐，六年呐！”
她一边说，一边无力的在苏锦身上捶打，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弱，再然后就望着苏锦止不住的哭“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娘。”
苏锦将妇人揽在怀中“我没事。”
苏锦自军中，往家中寄过六封书信，言之安好，询问家中一切事宜，每一封都道出了她的思念，而今……
苏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多少个夜里，她都梦见女儿身首异处，或是被长剑刺伤，或是于乱军流矢中孤立无援。
苏氏抹了泪，拉着女儿，双手自额头，划过苏锦的眉眼“锦云，我的锦云。”
“娘！边境的将士归朝，妹妹呢，妹妹回来了没有？妹……”
苏明轩停在当下，神情怔愣“妹妹，妹妹。”
苏锦转头望着依旧不显稳重的兄长，笑了笑“一别经年，兄长可有娶妻？”
苏明轩坐在地上，看着苏锦，直朝自己脸上扇“都是我，都是我！”
苏锦松开母亲，上前伸手拦住他，自地上将人扶起“哥哥这是做什么。”
苏明轩转头对上苏锦的双眼“若非是我，怎么也不该是妹妹啊，怎么也不该……”
身为苏家长子，他既不能替父分忧，又无法呵护幼妹，他算什么男子，枉为人，枉为人啊！
苏锦拽着兄长双手“哥哥，这不怪你。”
苏明轩不住摇头，苏氏也不说话，只抹了抹自己的泪，苏锦是万万不想看到家人为此伤心的。
“兄长。”
苏锦笑着看向苏明轩“兄长未曾有半点对不起我。”
隐瞒家人偷偷替了苏明轩的是她，一纸书信跑去边境的是她，她的哥哥，直到出征前夜，还跛着一条腿，往自己身上套那铠甲，可她怎么能，怎么能看着兄长如此？怎么能让父亲一身伤痛远赴边地？
“母亲。”
苏锦站在二人身前“我很好。”
苏明轩看着面前的妹妹，气质沉稳，神情淡然，伸手抹了抹泪“妹妹如今，竟也像个大人了。”
苏锦笑“兄长如今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苏明轩见苏锦笑的揶揄，傻傻向她笑“妹妹还像以往一般，喜欢捉弄哥哥。”
兄妹二人许久未见，默契却是不减，苏氏看在一旁，终抹了泪，叹气。
苏明轩看着苏锦，突然想起一事“妹妹，我瞧城中女子多带着幅将军的画像，怎么那将军长得和你这般像？”
苏锦看着兄长，笑而不语。
“妹妹？”
苏锦望着兄长半晌，亦注意到母亲看她的神情，敛了笑，面色沉静“因为我就是苏锦。”
苏锦云，苏锦……
苏明轩大惊“妹妹，你如何就成了将军了？可你是女子啊！那可是，可是要杀头的啊！”
“妹妹！”
苏明轩紧拽苏锦衣袖“不行，不能如此，妹妹。”
苏明轩扯着苏锦往屋里走“妹妹，哥哥带你逃吧，趁还未有人发现，哥哥去给你准备银两。”
苏锦握住兄长的手腕“兄长。”
她对着苏明轩的双眼“苏家没有女儿，只有苏锦。”
苏明轩怔怔望着苏锦的双眼，手松了下去，他怎么这般蠢，苏将军的画像早已传遍整个大楚，逃，他能逃到哪里去？
苏明轩怔松片刻，愣愣抬头，眼神坚毅“苏家，有苏锦。”
*
是日，崇明帝于宫中宴饮众臣，意在犒赏军中将士，苏锦坐在下首，谨守礼仪，不敢有丝毫差错。
几杯酒下肚，崇明帝面上已有几分醉意，不过精神却极佳，此番与大齐之战劳民伤财，大楚虽是赢了，可到底也损失了十万军士，崇明帝为那些战死沙场的亡魂哀叹，端着一杯酒撒在地上“敬以此酒，慰我大楚数十万亡魂！”
众臣起身，将杯中酒洒落在地，崇明帝看着眼前的景象，按下了心中之痛，逝者已逝，身为天子，他必要守好这数万将士用性命换来的安宁，否则如何对得起那数十万亡魂？
苏锦知道，崇明帝是个心怀仁义，睿智果敢的好皇帝，然而提起边境之事，苏锦不免情绪低沉，从军中小将一跃成为统领数万军士的将军，苏锦能走到此步，除了战场上的英勇机智，更存了天大的机遇，可惜恩师已逝，那数万枯骨之中亦有苏锦的亲近好友。
崇明帝目光一扫端正坐在下首的苏锦，又见他满脸沉痛，心知他必是想起了边境战事“苏将军。”
崇明帝看着苏锦“苏锦将军年少英勇！领数万将士护我大楚山河安定，封，一品‘武威将军’。”
崇明帝话落，一片哗然，苏锦年不过二十，圣上竟当众亲封其为一品。
“圣上！”
苏锦心下忐忑，她如何当的起这一品将军！
“赐府邸一座，良田千倾，黄金万两。”
崇明帝话落，满座皆惊，但他们也看出，皇上，是十分看重这位年少英勇的将军。
众人所想没错，崇明帝确实极喜这少年将军，苏锦的才能他已知晓，崇明帝看重的，还有他身上不骄不躁的沉稳，和望向他时那满目的崇敬。
崇明帝看出，苏锦不仅有统领万千军士的才能，更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他见过太多浮躁的人，偏偏这苏锦如此年纪，就有了这份连他都叹之不及的沉稳，崇明帝不禁心想，莫非他在战场上也是因此才能做到临危不乱？
“苏卿，还不谢恩？”
苏锦望着上首的崇明帝“臣，苏锦，谢圣上隆恩。”
崇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苏锦的才能，他丝毫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这少年将军过于沉稳了些。
众臣两两坐在一起打量着苏锦，窃窃私语，往后长安城中又多了位得罪不起的人啊！
看着苏锦，崇明帝心绪缓和了一些“此番我大楚得胜，可保边境百年安定，苏卿功不可没，其余将士，论功行赏，还望众将士万众一心，护我大楚万里河山。”
“皇上圣明！”
众人跪地，向崇明帝跪拜。
崇明帝抬手“众卿平身，无须拘束。”
笙萧再起，舞姬自殿外进来，衣着华美，身姿曼妙，一举一动之间，尽显惑人风情。
苏锦喝了两杯酒，看着殿中舞姬，心中一阵胡乱思考，此时殿中气氛，显然比方才随意了许多，崇明帝目光移向下首的苏锦，灯火摇曳之下，其侧脸越发清俊逼人，崇明帝心神一晃，都说这苏将军品貌非凡，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苏卿，家中可有妻室？”
苏锦望着崇明帝“边境战事紧要，臣尚未娶妻。”
苏锦心肝儿一颤，难道皇上要给她指亲？望着崇明帝含笑的目光，苏锦心中越发不安宁。
崇明帝膝下九子，可却单单只得了一位公主，可想而知，崇明帝有多疼爱这位公主，就连苏锦都知道，崇明帝疼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崇明帝看着苏锦，越看越觉得顺眼，若不是还顾忌着公主的意思，恨不得马上就指了这门婚事。
众臣看着崇明帝打量苏锦的目光，心中又是一抖，一品将军，再做了公主驸马，那他们真要绕着走啊！眼瞅着这苏将军这拒人千里的样子，只怕他们往后的日子会说不出的艰难。
苏锦不知众人所想，只是一惯的面无表情，实则心中的苦涩半点无处诉说，若皇上真有意让她娶了公主，那可就不止欺君了……
众人神色各异，苏锦独自一人愣神，想了半晌都没想出个办法，待她回过神来，却见众人都静了下来。
苏锦向右转头，不由深吸一口气，向门边看去。
来人生得俊美非凡，三千乌发比之女子有过之无不及，苏锦目光落在男子款式极简的月白长袍上，纤尘不染，当真宛如谪仙。
直至那人走到身前，苏锦才缓过了神。
“皇兄。”
崇明帝看了眼下首的人“怎么，今日舍得出门了？”
苏锦盯着面前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能让皇上如此说话的，只有一位，容王。
容王谢修，圣上亲弟，生得一幅俊美容貌，仙人之姿，乃大楚第一美男子。
苏锦看着容王，这大楚第一美男，当真受得，苏锦看人之际，来人便开了口。
“皇兄宴请众臣，臣弟自是要看看的。”
那声音温润清朗，落入耳中分外悦耳。
苏锦不知，容王生性清冷，这宫宴是不常来的，今日来此，实则是托了他这位将军的福。
众人心知肚明，便有人打趣道“想必，容王殿下也是来看咱们苏将军的。”
容王立在殿中，转身面向苏锦“确实如此。”
话落，他目光落在了苏锦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