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快乐的糖果也会融化

  “我们是神”这个答案显然很令波尔金有些意料不到,可他却露出疯癫错乱的笑容,像个狂热而混乱的精神病人。
  和哈扬·所罗门的想法不同,波尔金的“有神论”并不只是单单针对异种人。
  如果说哈扬·所罗门憎恶人类,而把异种人看成神和怪物的某种混合体,那么安斯年则根据波尔金的理论将每个信奉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人——既包括普通人也包括异种人——都视之为接触到“自我”本质的真神。
  “在这等我一下,我上去一下,五分钟就好。”波尔金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径直迈上阶梯。
  看着波尔金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之上,安斯年找了个地方坐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显然,自己给的答案显然颇合波尔金心意。但他想的却不只是蒙混过关。
  安斯年屈膝靠墙而坐,他静静思索着,蹙起的眉头像两座碰撞的山川,而思维的火花从山川碰撞之间迸发。
  他像一个神游天外的沉思者,双手下意识地随意摩挲着裤管,却意外发现那些原本收在口袋里的腐朽电池不知何时竟已消失不见。
  看起来,是被波尔金和格温妮丝收走了?安斯年目光闪烁,眼神游移不定,却在这时,看到了从祭坛上走下来的波尔金。
  那家伙看着一件白大褂,的确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此刻他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而托盘中摆满形形色色、样式精美的食物。
  正是先前供奉那面镜子的美食。
  “想吃什么?”波尔金满脸笑容,眼神倒是清醒不少,“肉已经变得有些干硬,但水果还很新鲜。”
  他将托盘放在地上,之后便靠着安斯年坐下,随意得像一个普通的朋友。
  “这些东西……不是供奉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供品吗?”安斯年拿了一块肉感,细细嚼着,“我们这样吃没事?”
  “当然没事,拉斯柯尔尼科夫看不上这些人间五谷,拉斯柯尔尼科夫只吃这些食物散发的香气。”波尔金解释道,“况且,我们也是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有权利也有义务吃下这些东西,浪费是可耻的。”
  波尔金的解释倒是听得安斯年一愣一愣的,他想,这不就是希腊神话里的供奉方式吗?古希腊城邦供奉诸神,也认为诸神只食用食物的香气,人们在供奉之后可以吃掉那些供品。
  波尔金的宗教效仿了这一点,这恰恰说明了一件事——这个地方看起来还算隐蔽,但带来的后果是,即使有矿脉和森林资源,这里也摆脱不了对外贸易困难、物资匮乏的局面。
  这儿离最近的城市和村庄有好长一段距离,日常生活必需品的补给必然也就只能靠久久一次的大宗货物贸易。
  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野人不同,在这生活的人没办法纯粹只靠森林的野兽和瓜果过活,对于人们来说,食用油、盐、面制品、调味料这些东西皆缺一不可。
  安斯年大概想明白了这一点,可他并不打算与学院联系断掉这家医院和外界的贸易路线。对于波尔金来说,这家隐蔽的“医院”就是拴着他脖子的麻绳,这条绳子将他牵制在这里,利用得好的话,也是勒死他的绝妙武器。
  两人盘坐在地上吃着瓜果和早已干冷的烤肉,时间在一次又一次重复咀嚼中流逝。
  安斯年看着托盘中原本堆积成山的食物一点一点消失,心里头忽然泛起某种有趣的念头。
  “波尔金先生,为什么拉斯柯尔尼科夫那不朽的荣光未曾笼罩这些食物?”安斯年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有那不朽的荣光,这些烤肉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干冷发硬了吧?”
  “我带过十多个异种人来这地方,你倒是第一个想到这一点的。”波尔金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你说的这一点是无法成立的,不朽的荣光倘若降在这些食物上,那么我们还怎么吃这些东西?”
  “我不懂,什么意思?”安斯年的脸上露出了适当的困惑和茫然。
  “不朽的荣光可以使某样具体的事物维持在某个特定的状态,成为一个相对孤立的系统。”波尔金解释道,“处于不朽荣光之下的事物,在原子层面上被锁住了每一个细微部分的排列和运动,在这个相对孤立的系统中,能量不对外流失,而是循环往复。就像……”
  “永动机?”安斯年忽然出声说道。
  “对,但也只能说是近似于永动机。”波尔金微笑着说,“在化学反应过程中,原子核本身是不发生变化的,但原子核和电子的组合方式可能发生变化。不朽的荣光锁住了这一点,试想一下,不朽的荣光降到这些事物上,我们不仅消化不了,就连拉斯柯尔尼科夫也无法享受到这些食物的香气。”
  “因为拉斯柯尔尼科夫吃的是香气,而气味分子根本逃不出不朽荣光的笼罩,所以没办法对这些食物使用不朽荣光。”安斯年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波尔金拍了拍手,站起身子,“走吧,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我为了你安排一个大房间。”
  安斯年点了点头,随着他站起身,他指了指脚边的托盘和盘中残留的食物,轻声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办?不用收拾吗?”
  “不用,有人会来收拾的。”波尔金摇了摇头,率先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来时的火把因为加入了各种莫名其妙的药粉而变得五彩缤纷,可等到了两人离去的时候,那些洒进火把内的粉末似乎已经燃烧殆尽,因此,火焰也恢复成了最早的橙黄色。
  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火焰,安斯年眼前的世界好像也正常了不少。在橘黄色火焰照耀之下,红色的羊绒地毯有些微微泛黄,呈现出一种类似火烧云的瑰美色彩。
  两人行走在红毯之上,不像那些戛纳的明星,倒像是行走在天边云彩和晚霞之上的神明。
  可惜的是,安斯年和波尔金这两位“神明”也是需要休息的。穿过冗长而诡谲的走廊,绕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波尔金将安斯年带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虽然这栋建筑的外表是类似医院的模样,但实际上,这里房间的内部陈设和装潢却更多的参照了大部分酒店的样式。
  波尔金为安斯年准备的房间出乎意料地宽敞明亮,这儿没有信号,也就没有电视和电脑,但房间里一整排靠墙书柜,书架上是数之不清的文学名著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部头。
  除了成套的沙发和柔软舒适的大床,房间里还有一面镶嵌在墙壁上的落地镜。当安斯年走到镜子前的时候,落地镜也忠实地反映出他的身影。
  “镜子是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独特象征,每一个房间都有着这么一面镜子,用来提醒我们认清自身,升华自我。”波尔金敲了敲镜面,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的话敲响对面的房门,格温妮丝就住在你的对面,她掌管这里的一切内务,总能帮上你的忙。”
  “嗯,明白了。”安斯年点了点头,将自己扔进那张洁白而绵软的大床之上。
  他眯起眼睛,嘴角和眉毛微微耷拉着,像个疲惫不堪的旅人,看起来累极了。
  波尔金知道安斯年遭受了多次致幻气体,此时精神上必然疲惫至极,因此他也没多说什么,便直接退了出去。
  硬木制的房门发出酸涩而磨牙的嘎吱声,在一声轻响过后,房间的大门合上,波尔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安斯年躺在床上,凭借着灵敏的听力,他听到波尔金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这时,他那眯起的双眼才倏地睁开,幽蓝深邃的亮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而此时此刻,他那愈发明亮的眼里,哪还有什么疲惫之色。
  先前和波尔金的交谈中,安斯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所谓“不朽的荣光”是一种特殊的异能,可以使某样事物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相对孤立系统。坍塌的矿洞入口、腐朽的木板支架和发软的干电池无不提醒着他,这项异能并非是无敌的。
  “不朽的荣光”固然可以使人或事物保持在某种状态不变,但相应的,处于不朽荣光之下的人或事物,也无法和外界交互。
  在第二手术室,波尔金之所以不受潮汐力的撕裂影响,是因为他处于那种特殊的状态,外力无法与之发生相互作用。而那盏探路灯之所以能接受到干电池的电量,是因为不朽荣光笼罩的本就不只是电池,而是整个探路灯本身。
  也就是说,波尔金使用致幻气体的时候,是无法使用不朽荣光的。
  并且,安斯年推测,这项异能有一定的持续时间。
  如同木板支架腐烂,干电池软化,不朽荣光能维持一样事物的状态不变,但似乎也是能维持一段时间,而非永久。
  想到这里,安斯年隐隐约约已经抓住了对付波尔金的方法,但还有一点坏消息,即波尔金在先前交谈中提到他曾带十几个异种人去过那座祭坛,这说明这鬼地方有十几个异种人。
  这可不太妙啊。安斯年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他走到窗边,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夜枭凄厉的嚎叫使得这儿的夜晚平添了几分阴森幽冷的气息。
  安斯年站在窗边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4”,他才忽然打开窗户,像一个想透透气的憋闷房客,可他的动作却轻柔和不惹人注意,无声无息得像一只黑夜中的猫,即使是专干坏事的国际通缉大盗也不必他来得灵巧。
  他想去矿坑中看看,再做确认,与此同时,他还想和学院取得联系,十几个异种人已经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安斯年翻出窗户,像一只振翅无声的猫头鹰一般飞翔在半空之中。他还记得自己跟着那名矿工来时的路,他顺着原路返回,再次来到了那个矿坑之中。
  经过蜿蜒曲折的通道,回到那个连接了十来个矿洞入口的宽敞平台。经由平台,安斯年再次踏上了那条来时的路。
  这一路的短暂旅途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安斯年在通道中找到了那盏探路灯,原本发亮的金属把手已经生满了褐色的铁锈,而他回到坍塌的矿坑入口,那些木板支架也悉数腐烂,像一块块被狗啃过多次的烂骨头。
  “腐烂、生锈,没道理会是这样。”安斯年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ECHO,我拍下照片,你帮我上传到云端分析一下。”
  “没问题。”
  脱离医院范围之后,他的手机和通讯耳麦便有了信号,这意味着ECHO又能为他提供许多帮助。
  安斯年掏出手机,用手机上搭载的扫描仪照了相,并将照片上传至云端。做完这一切,当安斯年正犹豫着是否要拨通鹿圆电话的时候,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找到你咯~”
  一道缥缈而空灵的女声自远方传来,神圣的颂歌带着些许呜呜咽咽,像一个充满幽怨的女子在抱怨负心的情人。
  可这改变不了那道空灵女声的本质,安斯年认出了那道声音,那是格温妮丝的声音,像小桥流水那样清澈,可他也知道,这声音在纯净的表面之下潜藏着瀑布般的疯狂。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格温妮丝唱起了歌儿,身边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浓白色的雾气隔断了黑暗矿坑中仅有的视线和光亮。这雾气是如此浓又如此甜腻,像蛋糕上的奶油,吃多了总是令人脑袋发晕。
  这是恐惧气体,致幻的恐惧气体。
  波尔金的恐惧气体掩盖了这个矿坑,面对这气味的魔力,人们将被制服,将被解除武装。
  面对这气味的魔力,安斯年束手无策。
  潮湿的雾气隔断一切,安斯年在黑暗矿坑中迷失了方向,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敏感的嗅觉却从这白雾中闻到了波尔金愤怒和失望的味道。
  他已经快找到对付波尔金的方法,可在这个矿坑中,对方却始终没现身。格温妮丝的歌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隔着奶油般甜腻的白雾,安斯年甚至看不见任何一道人影。
  相传,英语单词panic(恐慌)就是从Pan(潘神)派生而来的。波尔金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潘神,拥有让人凭空感到战栗恐慌的神奇魔力。
  而现在,安斯年被困在在这个黑暗无光而白雾笼罩的矿坑之中,就好像孤独的航行者迷失在潘神的迷宫之中。
  “你想去哪里?我的朋友。”波尔金的声音在矿坑之中回荡,“想像小孩子那样玩躲猫猫游戏吗?”
  他的声音撞击在矿洞之中的墙壁上,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回声,从四面八方灌入安斯年的耳内。波尔金的声音不大,但那喋喋不休的回音配合着恐惧的毒气就像一把敲击不断的锥子,恨不得凿进安斯年的脑袋里。
  于是,幻觉再现,恐惧再一次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幻象的海潮翻涌着,海浪冲击着安斯年的心灵堤坝。他的自欺欺人使得这一次没有那些索命的冤魂恶鬼,但这一次,他看到的却是他更不想看到的画面。
  他看到了自己,长着恶魔般的双翼、额头上生着尖角的自己。
  拉斯柯尔尼科夫。
  他在恐惧之中看到自己。
  自己就是拉斯柯尔尼科夫,拉斯柯尔尼科夫就是自己。
  先前在祭坛中所见到的一幕又一幕涌上心头,格温妮丝的歌声夹杂在空气之中,令他恐慌。
  可他恐慌的并不是这奶油般甜腻的白雾和缥缈空灵的歌声,他恐慌的是波尔金的观点,因为他没办法反驳波尔金的观点,甚至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人,是痛苦的神。
  人类最该恐惧的是人类本身,安斯年承认,自己最大的恐惧根源,就是那个未知的怪物般的自己。
  他怕自己,他的确怕自己。
  他怕自己成为一个无人喜爱、无人在乎的怪物。
  无穷无尽的恐惧气体像密密麻麻的大网缠住了他,而他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草鱼,他在矿坑中跌跌撞撞,试图找到躲藏在雾气中的波尔金和格温妮丝。
  可他不能,他找不到。
  白雾钻进他的五脏六腑,进入他的血液,化作精神上的种种可怖幻象。对内心的极度恐惧和对波尔金观点正确性的恐慌令他身体发软,安斯年试图用力憋住呼吸,可是那些白雾却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呼吸。
  它们像有灵性的活物,主动从安斯年的口鼻中钻了进去,甚至是透过皮肤毛孔,这些恐惧的白雾也能想法设法钻入其中。
  一开始安斯年在浓雾中踽踽独行,可到了后来,欢愉的气体也加入白雾的行列,强烈的情绪冲突使他不得不扶住身边的墙,像个喝多了伏特加的醉鬼。
  直至最后,他脚步踉跄,几乎已经走不动路。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他根本就无法抵御这致幻气体。
  安斯年的身体靠在粗粝而突兀的墙壁上,倚着墙慢慢下滑坐到地上。恐慌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欢愉带来的侥幸心理又使得渐渐麻木,疏于抵抗。
  他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以缓解心理上的不适。
  他幸福得热起来,又恐惧得冷下去,血液在他身体内上蹿下跳,像一只烦躁不安而又耐不住寂寞的猴子。
  这次的白雾远胜于先前第二手术室所承受的剂量,如果说第二手术室的致幻气体是为了洗脑,那么这一次,波尔金释放的致幻气体则完全是毫不留情且毫无保留的。
  这一次,波尔金不仅弄晕安斯年,还想利用两种交织情绪的对立冲突逼疯他。
  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欢愉与恐惧之中,疲惫感像潮水之下潜藏的沙砾一般冲进安斯年的内心。
  在双重情绪交织的白雾之中,他的眼神极度恐惧,可他的嘴角却挂着幸福至极的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灿烂而完美,蒙娜丽莎的微笑也不及这幸福笑容的万分之一。
  两种对立的情绪在安斯年的脸上表现,他就像一个得了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症的疯人院头号病患,即使大笑得嘴角口水淌下,即使恐惧得眼角泪水流出,他也未曾察觉。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缥缈而空灵的女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即使再神圣的歌曲,在这致幻气体的作用下也变得诡谲莫测起来。
  声音由远及近,戴着防毒面具的格温妮丝和身穿白大褂的波尔金出现在安斯年面前。在波尔金的操控下,致幻气体可以主动钻进安斯年体内,却不侵入格温妮丝的体内。
  两人蹲在安斯年面前,看着他那恐惧的眼神逐渐呆滞。在神圣而宏大的《欢乐颂》之中,安斯年嘴角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僵硬得像个奄奄一息的植物人。
  “效果不错,他迷失了。”波尔金蹲在安斯年面前,脸上的表情却绝对不是什么心满意足,而是失望、失落和愤怒。
  “亲爱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格温妮丝用甜得腻人的语调问道,“我们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波尔金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是绝对不会杀了13号的,走吧,带他回去,我先走一步。”
  说罢,他站起身,飘然而去。
  只是挥一挥衣袖,波尔金就带走了漫天的白色云彩。
  矿洞内的致幻气体被他收了回去,格温妮丝遗憾地摘下来防毒面具。她叹了一口气,像一只见着了肉骨头的小狗,猛地扑到了安斯年身上。
  她陶醉于他身上残留的每一丝致幻气息。她从头到脚将他嗅了个遍,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扑进了方圆百里唯一的绿洲。
  格温妮丝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直至她那挺翘的鼻子已经察觉不到任何一丝属于波尔金的气息,她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在安斯年身上有致幻气息的时候,她闻他,甚至恨不得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
  可当这股致幻气体的味道消失之时,她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件用完就丢的垃圾。
  格温妮丝抓住安斯年的右脚,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感受,便直接吃力地拖着他在矿坑之中穿行。
  她哼着歌儿,脸上的表情意犹未尽。
  还是那首《欢乐颂》,因为过度用力,歌声有些断断续续,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此刻的格温妮丝无疑是快乐的,且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她快乐得像一个得了糖的小女孩。
  她快乐得像一个得了糖的小女孩拖着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