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的战争 上

  “出去!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
  对门房间不停传来白月光的嘶吼,他的话语里带着冲天的怒气,仿佛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雄狮。
  “怎么了,怎么了?”安斯年被这怒吼吓了一跳,他掀开被子,从一众女仆之中穿过,急匆匆冲进白月光的房间。
  “你这是怎么了?”一进房间,安斯年却是呆住了。
  卧房内,白月光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蜷缩在桌子底下,身边还围着爱丽丝和好几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侍女。白月光的脸色异常苍白,原本就肤白如雪的他此刻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恍如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孩,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安斯年,快,把她们赶出去。”看到安斯年进来,白月光的眼里露出一丝哀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月光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于外界,他向来是满不在乎的,可眼下暴怒惶恐的白月光于安斯年而言,却陌生得像是从未认识过。
  安斯年看着这样的白月光,心情低落得像是要坠下幽深的峡谷……
  人这种生物,分明没有能力完全了解对方,却可以视对方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挚友。你既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却还会为他的痛苦而难过。
  “你们先出去吧。”安斯年对着那几名手足无措的侍女歉意一笑,安抚道,“我是他的朋友,这里我来解决就好。”
  侍女们惴惴不安地离开了,安斯年走到爱丽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回事?”安斯年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一过来就这样了。”爱丽丝回头看了安斯年一眼,脸上写满了茫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你也先出去吧。”安斯年思索片刻,也把爱丽丝送出房门。
  回到白月光身边,安斯年注意到这家伙毯子底下赤裸着上半身,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裸露的肌肤上爬满了一只只“蜈蚣”。
  那是皮开肉绽之后又缝合起来留下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触目惊心,似乎在无声述说着什么。
  异种人的伤口会快速愈合,要想在他们这类人身上留下伤疤,得是在觉醒之前。这家伙在觉醒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斯年瞳孔急剧收缩,他快步走到桌边,抓了一把水果刀递到白月光的手里,迫使他冷静下来。
  “说一说?”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如果不想解释也没事的。”
  “我有裸睡的习惯,因为穿衣服睡觉会很疼。”白月光声音嘶哑,眼里的惊恐渐渐散去,“由于白化病,小时候我被父母丢弃在孤儿院。那里的生活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每次有什么事我做得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受到大人的毒打。”
  “伤口迸裂之后真的很痛,我睡觉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因为伤口流血结痂之后会和衣物粘在一起。”他抬起脑袋,一脸漠然地看着安斯年,“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不得不自己动手掀开自己的伤疤,这样才能清理掉那些粘在一起的衣物。”
  “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敢穿衣服睡觉,伤口虽然结痂,但是那种幻痛却早已停留在我的内心深处。爱丽丝和那些侍女过来的时候真的很像我在孤儿院的感觉,一大早醒来,一堆人围着你,虽然我知道她们没这个意思,但我还是觉得她们注视着我像注视着一个死人。”
  安斯年踌躇片刻,开口道:“我也是孤儿院的小孩,不过我被一对好心人收养了。”
  “没人会领养一个白化病的小孩,所以呢……。”白月光自嘲一笑,说道,“我是自己从孤儿院偷跑出来的,加入通古斯学院也是因为一名局外人恰好发现了我的天赋。”
  安斯年愣了一下,陷入沉默之中。原来大家都是孤独的小孩,漂流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面具是土壤,幻想是空气。幸福之于孤独的异类就如同天边的极地虹光,是我们的可望不可即,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置身其中的瑰美梦境。
  幸福并非唾手可得,世界是蛮不讲理的,在生存这件事上,我们又何尝不是绝地求生?
  “安斯年,入学的时候,学院让我们写下自己的人生信条,你写了什么?”白月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果刀,声音淡漠得仿佛来自空旷的冰原。
  “活着,然后不给别人惹麻烦。”安斯年居高临下看着桌子底下的白月光,眼神却纯澈得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
  白月光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抓起衬衫套在自己身上,轻声道:“我写的是,分毫不让,继续向前,像蜈蚣一样。”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价值观了,安斯年看着白月光的眼睛,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
  “干什么?”白月光皱起淡淡的白眉,问道。
  “把刀子给我,难道你要带着一把水果刀去见英女王啊?”安斯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抱着脑袋哀叹道,“拜托,我知道白大爷您一往直前,无所畏惧,可是小的我可怕死得狠呐!希思罗机场的事情我可不想发生第二次,就算大清亡了,你也不是御前带刀侍卫呀!”
  白月光讪讪一笑,将刀子搁置在桌面之上,又恢复了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走吧走吧,你不是不想惹麻烦吗?英女王还得等着我们呢。”白月光把手搭在安斯年的肩膀之上,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两人勾肩搭背的身影简直就是狼狈为奸这个词的最好诠释。
  由于纬度高的原因,英国的日照时间特别的短。当两人洗漱完毕,跟爱丽丝碰头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可远方的天空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晨光微熹,靛蓝色的天空宛如一池清水倒扣在人们头顶。天空蓝得有些静谧,昏暗不明的光线渲染大地,冲散了温莎古堡独有的历史庄重感。
  微弱的亮光勾勒出安斯年一行人的面容,从温莎古堡上区的皇家私宅到下区的圣乔治大教堂,白月光一路上都忙着点头哈腰,为自己刚才的失礼向爱丽丝道歉。
  “爱丽丝,对不起咯。”这家伙说话的语气分明毫无诚意,偏偏眼神又诚恳得很。
  爱丽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爱丽丝,温莎的天可真好看。”白月光顿了顿,说出来的话令安斯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你的眼睛一样,真的,我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