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彩虹桥-骤停

  “这……这下可糟了……风间玄月将芽衣放出来了……”安斯年带着风间久木出现在半空之中,趁白月光发愣的时候,他赶紧接住爱丽丝下坠的身影。
  久木帮忙伸手从天上摘了一片云朵,洁白绵软的云在他手里逐渐实质化,云雾蒸腾,化作一张毯子。
  安斯年将爱丽丝放在云朵之上,茫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乎完全陌生的芽衣。另外三名敲钟人学长已经和她对上阵了,只是芽衣的连环爆炸令他们难以招架,强大的杀伤力和攻击范围使得他们也只能苦苦支撑。
  “星期天……”云朵落在地上,白月光身体颤抖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姿势狼狈得像一只跛腿的独狼。
  “有没有什么办法救她?”白月光看到了风间久木,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你控制着这个梦,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他不知道风间久木的计划,在白月光眼里,风间久木还算是敌人。可是爱丽丝的死却让他顾不上这些,他现在脑子甚至无法思考,就像僵化的朽木,做事全凭本能。
  于是,他跪在风间久木面前,苦苦哀求,像一条毫无尊严的狗,没有丝毫骄傲可言。
  “这……别这样……我也没办法……”久木望了一眼安斯年,连忙扶起白月光,解释道,“本来我有一个计划,天丛云剑是用来让安斯年杀死我的武器,这个梦是根据八咫镜构建的,即使我在这里不死不灭,天丛云剑也可以穿透现实杀得了我,所以……”
  白月光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天丛云剑连梦里的风间久木都能杀死,更何况爱丽丝?
  “星期天……星期……”
  白月光怅然若失地看着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爱丽丝,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躺在云朵上的爱丽丝不再冷脸示人,她的五官柔和,神情宁静,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只等她的白马王子送来一个吻,她就醒来再看看这个世界。
  可现实与童话是不一样的,白月光抱着爱丽丝,没有痛哭,也没有悲伤哀嚎,他脑子空白得连流泪是如何做到的都想不起,他只是右手握住插在爱丽丝心脏处的天丛云剑,一点一滴将它拔了出来。
  “血精石,对,爱丽丝的血精石!”看着那猩红的鲜血,白月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爱丽丝身上找到那块储存着精血和生机的石头,将之搁在女孩胸口。
  点点红色的微光从血精石上渗出,如同雾气一般氤氲。红色的光雾笼罩住了爱丽丝的伤口,她心脏上的创伤飞速愈合,片刻之后,肌肤表面连一丝伤疤都不曾留下。
  血精石蕴含的生机尽数涌入爱丽丝体内,原本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变得灰暗无光,可爱丽丝还是没有醒来。
  好在她已经有了呼吸,白月光提着的心虽未完全放下,但好歹松了一口气。他捡起地上那把天丛云剑,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安斯年。
  “我不想用这东西,它沾了爱丽丝的血。”白月光将它递给安斯年,认真道,“但没有它,我们谁也杀不了,所以希望你能帮我。”
  “不是的,伤害爱丽丝的不是芽衣,是……”安斯年接过天丛云剑,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他看了看手中的天丛云剑,又望了一眼眼里满是蓝芒的风间芽衣,像一艘摇摆不定的小船,不知该漂向哪条正确的河流。
  或许,本就没有正确的河流。
  小船想通过河道进入海洋,可是它没想到,即使两条河流都通向大海,平静的水面底下也潜藏了无数根本难以避免的暗礁。
  久木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一次算是难以收场了。不知从何起,事情开始脱离他的预期,好在安斯年要做选择,他倒是不需要面临这种烦恼。
  不管安斯年是否决定动手,他都是站在在妹妹那边的,只不过以不同的方式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风间久木没有什么大道理,他想芽衣好好活着,他也想保护世界。但不是出于对世界的热爱,他并不热爱世界,他看透了生活,也看透了世界,这世界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那尚且绵白的浮云。
  他厌倦了世界,可妹妹没有,所以他才想要给她一个最美最温柔也最真实的世界,而前提是妹妹活着。
  白月光深深看了安斯年一眼,他不打算给咱这家伙太多时间犹豫。
  “我会用这个。”白月光拔出爱丽丝腰间的另一把圣剑,“我要用爱丽丝的武器对付她。”
  他握住湖中剑,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亚瑟王给予白月光的剑鞘在这一刻显现。他手持长剑,千万道风刃从他手上的戒指涌出,缠绕在湖中剑的剑身和剑鞘之上。
  “我先上了,跟不跟上来随你。”白月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我干了,你随意”,可是安斯年知道,在这个大梦境里没有天丛云剑,他就是在赴死。
  确切的说,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赌安斯年出手。
  “如果他实在难以抉择的话,我来动手。”敲钟人队长拦住白月光,忽然开口说道,“这种事总要有人来做,就让我来吧。”
  他伸出手,安斯年神情恍惚,却还是把天丛云剑给了他,
  他沉默而警惕地盯着那把天丛云剑,像极了《最后的晚餐》里面的耶稣。
  逾越节那天,耶稣跟12个门徒坐在一起,共进最后一次晚餐,他忧郁地对12个门徒说:“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
  可没人能理解安斯年脸上的这种忧郁,大家以为他是生怕这名队长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干员,一言不合就把风间一家子剁碎了喂猪。
  白月光朝着那名敲钟人队长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点了点头,准备协助空中的三名学长对半融合阶段的风间玄月和风间芽衣进行围剿。
  可就在这时,原本陷入沉睡的那个风间玄月突然睁开双眼,处于融合过程的善与恶皆向地面投去欣慰的目光,就连暴走的芽衣也停止了手头的轰炸,满是蓝芒的双眼毫无波动,可眼底却是化不去的哀伤。
  风间久木拦在了那名敲钟人面前,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所有人都心有所感的望向风间久木。敲钟人在向前大步行进,而风间久木就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白月光脸色铁青,准备出手。
  鹿圆蹙着眉头,可她看的方向不是敲钟人也不是风间久木,她一脸疑惑地看着安斯年。
  按照常理,这时候最手足无措的应该是他,可安斯年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意料之外的平静。平静之下,鹿圆看到的是自责、愧疚,还有一丝明悟。
  就像那种百思不得其解的题目,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某一天某一刻,你却突然发现答案早就在你眼前。
  一切仿佛镜头慢放,敲钟人大步靠近,而风间久木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缕欠揍至极的微笑。
  下一刻,风间久木张开双臂迎向敲钟人。
  天丛云剑在敲钟人手中,
  天丛云剑被他交到风间久木手中。
  天丛云剑在风间久木手中。
  天丛云剑被他交到敲钟人心中。
  两人之间的交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带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风间久木接过敲钟人递过来的天丛云剑,轻而易举地将剑尖刺入敲钟人的心脏,就像两人之间为了这戏剧性的一幕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鲜血透着穿心而过的剑尖流出,滑稽而可笑的“哭笑”纸袋被敲钟人嘴里溢出的鲜血染红。
  那张土黄色的牛皮纸上面画着一个逗趣的表情,是人们都喜欢用的emoji表情包,咧起的嘴角,弯成月牙的双眼,如果不是那八字眉和月牙眼里的泪珠,这就是一张笑脸。
  可这不是,这张笑脸有愁苦的眉毛,无奈的泪珠,所以这不是一张笑脸。
  这是滑稽的哭笑不得,这是对现实的嘲讽,这是对世界的无奈。
  “这是怎么一回事?”白月光彻底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惊住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
  如果风间久木在梦里可以随意操控别人,那他又如何能杀掉对方?
  安斯年默默从人群之中走出,他看了众人一眼,包括天上的风间玄月和芽衣。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除了他。
  “交给你了。”久木看着他,认真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嗯。”
  看到安斯年点头,久木这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一阵清风吹过,他便如烟一般消散。
  过往云烟弥漫,尽数归于地上那名敲钟人体内。
  “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敲钟人咳着血,打起了哑谜。
  这是一个热衷于打哑谜的家伙,总是喜欢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安斯年第一次见他时,他就问过自己问题。
  “婆婆是个勇敢的好母亲,妹妹是个可爱的胆小鬼,而哥哥是什么?喂,那个被千纸鹤包围的幸福家伙,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他是这么问的。
  “我想,哥哥是只喜欢吊在树上晒太阳的树懒。”自己是这么答的。
  现在想来,一切还真的没错,这家伙真是懒爆了,就连动手都要自己营造的精神体代劳。
  敲钟人见安斯年不回答,又虚弱而无力地嚷嚷道:“喂,那个被千纸鹤包围的幸福家伙,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安斯年替他摘去纸袋,以免鲜血倒流,呛着了他。
  敲钟人露出了他的真容,与先前那个消散成灰的久木不同,这个久木有一双闪烁着湛蓝光芒的双眼。
  “对不起,我没能做到。”安斯年轻声说道,“是你杀了你自己。”
  “对,很对,就是我,是我杀了我自己。”久木心满意足地结束自己的哑谜,“喂,那边那个白头发的,我妹妹犯的错我来承担。”
  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倦了。
  安斯年的冈格尼斯带来了狂雷和闪电,也带来了暴风雨。
  现在,雨过天晴,天空中挂着一道大大的彩虹。躺在地上的时候,久木眯着眼睛正好能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棉花糖似的的白云,绚烂至极的彩虹令他想到了棒棒糖。
  他一直喜欢一个人独处,远胜过身处人群。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再被打扰地好好睡上一觉。
  “好吧,这次终于不用做梦了。”他闭上双眼,表情宁静得像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