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黑狗
离河边最远的那间土屋，透过破碎的玻璃窗还能看到里面点着油灯，黄土坯成的院墙上长满杂草，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孤立在山野上，俯视着先秦庄。
月亮在云里躲着猫猫，也许听到了声音，趴在篱笆门口睡觉的大黑狗警觉的抬起头，“汪汪汪”的一阵狂吠，惹来屋内人的不满。
“叫个鬼呀？”
随着屋里油灯变暗，推门走出一个光着膀子，额头上有疤的壮小伙儿，年纪十八九岁上下，身上的肌肉成块，乍一看给人四肢达头脑简单的印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货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小伙儿手里拿着桃木弹弓，大步流星来到篱笆门前，黑狗见到他，顿时夹起尾巴缩到墙角，低头不敢看他。
“怕个球啊，又不揍你，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挨弹弓。”小伙儿说完，趴在篱笆门上探头向外望去。
大黑狗好像听懂了话，抬起头冲着外面大树的方向“汪汪”又叫了两声，才又重新趴在地上。
人横狗也凶。
“难当，难当，狗拴了吗？”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瘦高的人正向这边用力招手。
“谁……谁呀？”壮小伙快速躲到土墙后面，从腰间布袋拿出一颗玻璃球，扣到弹弓里。
“哎哎，是我，赵朗呀。”树荫下的人看见小伙儿躲了起来，连忙也藏到树后，大声骂道，“杨难当，你个王八蛋，这才几天，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我艹，朗子啊。”壮小伙连忙收起弹弓，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你不是在城里享福吗？怎么回来了？”
“都回来了，你哥也回来了，来，接着……”见杨难当走了过来，赵朗也从树后显出身影，又弯腰从地上的帆布包里掏出一物抛了过来。
“我哥也回来了？”杨难当伸手接住，借着月光一看，叫道，“红双喜？你小子发财了？”
“发什么财，特意给你买的。”
“可以呀，还知道想着我，说，回来干嘛？”
“啊？你不知道？”赵朗一把抢过那条红双喜就要撕开，被杨难当拦住，“行了，别拆了，拿回去送人，我戒了。”
“戒了？没事戒什么烟。”赵朗也没客气，把那条红双喜又塞回帆布包。
“山里来了护林队，火都不让带，我咋抽？”
“哟，这事还能难住你二郎神？”说完，赵朗笑了起来，看向杨难当额头上的那道疤。
“艹，别扯没用的，回来有事呀？”杨难当摸了摸额头上的疤，那是氐族男子成年时，在额头上划开的口子，再涂上墨，看起来确实像立着的眼睛。
“你不知道啥事吗？”赵朗从兜里掏出一根被压瘪的大前门，作势递给杨难当，“真不抽？”
“不抽，真戒了。”杨难当摇摇头。
赵朗就势把烟放进自己嘴里，掏出打火机，歪头点着，深吸了一口后说道，“我在城里都听说了，你家老爷子没告诉过你？”
提起老爷子，杨难当打个冷战，把眼睛一瞪，装作要掐赵朗的脖子，“啰嗦啥，你特么说不说……”
赵朗赶紧举手投降，“说说说……岭上这片地卖了，要建什么娱乐休闲山庄，给了一笔动迁款，很大的一笔。”
“是吗？没听说过。”杨难当摇摇头，抱起膀子，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手臂。
赵朗吐出一个烟圈，嘴角上扬，“估计村委会那帮家伙没敢和你说，要不就是你家老爷子不让说。”
“哼，房子还在这儿呢，不说行吗？”杨难当扭头看向河对岸的先秦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也对，早晚的事，我在这儿也待不了两天，领完动迁款就要回去，还有我地儿住不？”
“啥？回来也不多待两天，咱们有半年没见了吧？”杨难当弯腰拎起帆布包，搂着赵朗的脖子往院里走去。
“是呀。”赵朗不住点头，“差不多有半年了呗，我说，要不这次你也跟我进城吧？”
“不去，这儿挺好的，逍遥自在，去城里能干嘛。”
两人刚走到院门，赵朗突然站住问道，“哮天拴了吗？这逼玩意儿见我就咬，真想杀了它吃肉。”
“呵呵，你整天想吃它，不咬你咬谁？”杨难当强行把他拖进了院子，大黑狗看见了，站起来不停的呲牙，嘴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嚎。
“再叫吃了你……”赵朗也冲大黑狗呲了呲牙，“汪汪”这下大黑狗叫的更凶了。
“哈哈……”
进屋后，杨难当把帆布包往炕上一扔，拧亮了煤油灯，然后向外走去，“你在屋里待会儿，我去村头弄点吃的，咱俩喝点。”
“哦。”赵朗脱鞋上炕，打开帆布包，突然趴在窗户上冲外面喊道，“酒我带了……多来点花生米就行。”
“汪汪……”惹来大黑狗又一阵的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