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那时那景
凰若叶伸手就要去接，天永昱却又将盒子缩回去了些。
“若叶，再等一等。”天永昱忽然说道。
凰若叶正要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她回头，看见水玉正活蹦乱跳地向自己奔来。
“仙女姐姐！”
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凰若叶却在将要触碰到水玉的那一瞬间，双眼一黑。
天永昱将昏迷的凰若叶揽在怀中，盯着熟悉的少女脸庞，他的身体却有些僵硬。
“神君，我准备好了。”阿云这时走了出来，一脸郑重。
“你们——你们要对仙女姐姐做什么？！”水玉落在凰若叶的肩上，对着两人怒吼道。
凰若叶已经落在这两个人手里，水玉知道自己无处可逃，更无法找到人来帮她，所以她干脆鼓足勇气直面这两个人。
阿云看着水玉，先前正是她将一直监视她水玉打晕，直到今日才将其唤醒。
“水玉，我们不会伤害她的。”阿云的声音很温柔，“我们想还她一个真相，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水玉浑身猛地一震，她从未告诉阿云她的名字，凰若叶也从未在阿云的面前叫过她的名字。
那她怎么认识自己的？
“不用惊讶，虽然不知道你和小姐是如何相遇的，但你应该察觉到了，小姐对你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阿云缓声解释道。
“因为你原本就是小姐的天命灵宠啊。”
水玉在颤抖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有，一股庞大的能量在她的身体里积聚着，濒临爆发。
“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伤害小姐分毫。”阿云再次强调了一遍。
阿云走了过去，将水玉从凰若叶的肩头拽入自己的掌中，米粒般大小的金光一闪而过，没入水玉的身体。
水玉再次昏迷了。
“抱歉，我们原本并不打算用这样强硬的方式，只是……”阿云看着凰若叶的脸庞，喃喃道，“直接告诉您，您大概不会接受吧。”
“走了。”天永昱依然显得很冷静，他淡淡说了一声，将凰若叶横抱而起，向屋舍的方向走去。
阿云轻轻握着掌中的水玉，跟了上去。
湖边起风了，凉亭中设好的酒食渐渐褪去了原有的温度。
天永昱没有骗她，他原本是真的打算与凰若叶长谈一番，他尝试用一种更自然的方式去接近、了解现在的凰若叶。
但他失败了，凰若叶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这是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屋子，合上门，这间屋子是完全封闭的。
屋子很冷，犹如冰窟。
天永昱将凰若叶轻轻放在屋子的正中，金色的纹路顿时在她的身体之下蔓延开来，直至整间屋子，不仅是地面，就连四周毫无修饰的墙壁和顶壁都画满了复杂了纹路。
这是一个阵法，一个极为庞大的阵法。
天永昱为此准备了很久很久。
那只先前被天永昱捧到凰若叶眼前的盒子放在了凰若叶的身旁，天永昱也终于打开了它。
一层厚厚的冰霜附着在盒子的内部，将其中存放的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
“考虑清楚了吗？”天永昱没有回头，这间屋子里能和他交流的只有阿云。
“请神君开始吧。”阿云已经将水玉放在安全的位置，她回答得很冷静。
“开始了。”天永昱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静睡去的凰若叶，紧接着，刺眼的金色能量在整间屋子狂舞。
一个鲜红的血口在凰若叶的胸口显现，冰霜化去，盒中之物也终于现出了它原本的样貌。
那是一颗心脏。
阿云目睹着天永昱每一个动作，有条不紊地将同样的丹药送入凰若叶的体内，直到最后一刻，一行清泪终于从她的眼眶滚落。
“神君，请好好待小姐，别再让她走丢了。”
……
凰若叶这一觉很是绵长，仿佛走完了一生那么长。
这一次，她的梦里不再有遮眼的厚重迷雾，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
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甚至是草药上细小的茎脉，都在她的梦里展现着，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
“咯咯，我在这儿，哥哥来追我呀——”
“永昱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走到哪里都不许丢下我。”
“永昱，我都知道了，我知道这是我生来就注定的使命，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家族除名。”
一道道熟悉的声音犹在耳边，原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利刃划破胸膛，她亲手将自己的心脏取出，遥遥地看着他向自己狂奔而来，她将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转身，嘴角带着苦涩的笑，踏前几步，跃入堕神池。
“若叶——若叶——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急速坠落中，记忆也在快速地消退，这是她最后听到的声音。
痛，窒息。
凰若叶猛然从梦中惊醒，额角的发丝已经被完全打湿，她分不清那是汗还是泪。
眼睛异常地酸涩，四周的景象都被一层雾气笼罩。
“咚——咚——”
凰若叶只觉身体里的心脏跳动得尤为猛烈。
心脏？！
恍然回神，凰若叶不可置信地将手掌覆在胸口，清晰地跳动几乎要撞入她的手掌。
凰若叶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张了张口，却一时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真实的声音将她唤醒。
“仙女姐姐！”
凰若叶微微抬眼，她的视野里有一个雪白的小家伙正在朝自己扑来。
“小玉。”凰若叶下意识接住了她，喃喃低唤。
话说出口，凰若叶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未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唤着水玉。
这个“之前”，是从落入蛮界算起。
那是一个更加久远，却尤为熟悉的称呼。
“仙女姐姐，我在。”水玉蹭了蹭凰若叶有些僵硬的手掌，能和凰若叶在一起，就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凰若叶在问水玉，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太多的信息涌入脑海，让她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甚至，她连哪个是自己都不知道。
“仙女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水玉关切地问道，她从未见过凰若叶如此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们说，会让你知道一切真相的。只是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他们又把我弄晕了。”水玉撇了撇嘴，显然对那两个人的行为极为不满，即便他们确实没有伤害她的仙女姐姐。
“他们……他们人呢？”凰若叶这才注意到，她这次醒来，天永昱和阿云都没有出现。
“不知道。”水玉摇晃着小脑袋，“我醒来之后就没有看见他们，我还在这个地方找了一圈呢，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凰若叶迅速下了床榻，这里依然是她之前所住的屋子，此刻再看，却徒增了许多熟悉之感。
许是这次昏迷得有些久，凰若叶刚刚落地的双脚有些乏力，险些让她摔倒，但在短暂的适应之后，她的步伐恢复了正常，并且直接冲出了屋门。
外面依旧是同样的景象，凰若叶此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凰若叶什么话都没有说，水玉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和以往不同了。
水玉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她最终没有再问一句，只是默默地陪在凰若叶的身边，看着凰若叶在大地上寻觅着什么。
凰若叶并非漫无目的地寻找，因为她已经想起来了。
她来过这里，在很久之前。
她曾说她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能带给她自由，自由地呼吸，自由地陪在一个人身边。
过去了这么久，这里的一切都和当初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她曾经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草一木都在她的记忆里留过痕迹。
这是天永昱的私人领域，是天永昱只为她开辟的净土。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太多的记忆涌了上来，凰若叶只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在纠缠着，一个是曾经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
如今，曾经和现在的界限已经模糊，她不知道该坚持哪一个自己。
“永昱哥哥，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
“啊，永昱哥哥，你受伤了，阿伯又带你去狩猎了？”
“没事，一点小伤，我这里还有父君给的丹药，吃一些就好了。”
“什么小伤？你都躲着我好久了，你明知道我可以给你疗伤的。”
推开一扇木门，凰若叶站在门口，将门外的光线遮挡了大半，可还是将屋中的一道身影勾出了轮廓。
“你……”屋内的人愣了愣，半晌才说出话，“你醒了。”
“你是故意的。”凰若叶缓缓开口，却依然能听出她想要克制的情绪。
“你想知道的真相，我给你了。”天永昱反而平静下来，沉声说着。
凰若叶抿了抿唇，原本准备好的质问竟然说不出口。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两人相对而立，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宛如一对敌人。
凰若叶没有再向屋中多走一步，生怕多靠近一些她的内心就会忍不住崩塌。
良久，她才说道：“没错，你是给我了，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你们这些人，究竟在自以为是什么？！”凰若叶原本低沉的声音忽地抬高，她狠狠地瞪着对面的男人。
“路映寒是，你也是，你们以为这样就是在保护我了吗？！”
“天永昱，忘记过去的一切，大家各安天命，难道不好吗？”
凰若叶终于爆发，她的身体在背后的强光中微微颤动着。
“我做不到。”天永昱则显得沉静很多，“以前做不到，现在依然做不到。”
“没有这颗心，你还能瞒多久？真是可笑，天神族规向来严谨，他们竟然能被你蒙骗这么久！”凰若叶想到了很多东西，她更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在乎。”天永昱直视着凰若叶的目光，话音恳切，“我从来都不在乎神君这个位子，也不在乎天神族这个身份。其实当初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他没有想到凰若叶会听到那些事，更没想到她竟然能走得如此果决。
“若叶，当初你做出那样的决定时，你有想过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吗？”天永昱的身形渐渐从屋内走出，在凰若叶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可以不顾一切，我也可以。”字字句句，如雷贯耳。
凰若叶僵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天永昱步步紧逼。
凰若叶猛地退后一步，他靠得太近了。
“你别过来！”凰若叶无法再面对天永昱咄咄逼人的目光，她转身，向远处疾奔而去。
天永昱没有追，任由凰若叶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尽头。
人总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只是这种情况很少在凰若叶身上发生。
凰若叶很懂得克制，即便是路映寒的死亡能让她的情绪有强烈的波动，也不至于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因为不管怎样，那只是单纯的一件事罢了。
而现在，无数的事情，无数的因果，像乱麻一样纠缠在脑海中，理不清，剪不断。
她本该是恨天永昱的，因为他是导致路映寒走向死亡的推手，可当过去的种种记忆袭来，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本该是最爱天永昱的，因为她自小就和天永昱在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青梅竹马，可当她得知了天神族的真面目尝尽了万千苦难之后，她发现自己同样做不到了。
湖边，冷风瑟瑟。
亭中的石桌上，早已冷尽的酒食无人拾掇，再看去时，凰若叶知道那都是她曾经最爱的吃食。
如果阿云还在的话，她一定不忍心自己精心制作的食物被这样冷落。
“小姐，吃了阿云给您做的食物，所有的不开心都会消失哦。”
“小姐，您再不吃，阿云可要生气了。”
“阿云会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给您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