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退强敌禁军谋计策 追线索崆峒反寻衅

  话说一嗔与韩笑川远遁后,禁宫高手并未急于追赶,而是各自治伤,其中以申屠奇华伤势最重,右臂脱臼,痛入骨髓。片刻,长孙朱瞻基在老四申屠菁华的保护下来到了庭院之内。
  朱瞻基环顾四周,只见手下并未受重伤,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命令大部分禁宫高手退回暗处,在四处盯梢守卫,只留下申屠兄弟四人,准备商议大事。
  “方才来人可有线索?”朱瞻基开口发问。
  “殿下,来的是个和尚,我虽是第一次见,却也猜得到此人姓甚名谁。”申屠奇华忍着剧痛,将脱臼的右臂接回,然后解开被点中的肩井穴,舒活舒活气血后回答道。
  “说来听听。”
  “此人姓端木,单名一个释字,乃是十七年前西湖之战的主角。十九年前,当今圣上起兵清君侧,攻入应天府,届时天下初定,宫中守备安排不当,曾有人偷入禁宫,盗走一本《十三少保》的武功秘籍。而当年西湖之战的主角端木释练就一身极其强悍的横练功夫,想必正是那入禁宫盗书之人。”申屠奇华回答道,:“当年此人力战群雄,武功非比寻常。”
  “不想此人如此厉害,难怪你们这么多人都留不下他。”朱瞻基显得颇为诧异。
  “这厮所使招式俱是少林武功,想必出身少林。我观这厮武功之高远在我等之上,只怕要我们四兄弟齐上才能将他留下。”申屠余华插嘴道。
  “难道我等竟是制不住他了?只是此人如此厉害,又不是蒋府的真凶,为何会在此出现,莫非他就是凶案当晚的那个和尚?”一听一嗔如此厉害,朱瞻基面露忧色,担心所谋之事有所变故。
  “我倒知道一人能敌这端木释,只是此人久居深宫,绝不肯出宫相助的,便是圣上的面子也是不卖的。”申屠国华答道。
  “三弟所说的莫不是指点你武功的那位公公?”申屠奇华猛然惊醒,说道,“此人确是难以请来相助。从蒋府死者的伤口和吴四的口供来看,这端木释正是那晚与凶手三人对立的和尚,怕也是惊骇于那凶手的手段残忍,故而再度前来查访线索的。”
  “此人武功高强,如能以他为饵,或有意外之喜。”朱瞻基摸了摸短短的胡须,沉吟了片刻说道。
  “殿下可是心中已有主意。”申屠菁华试探地问道。
  “此番徐州命案虽已透出消息,然则具体凶手是谁并未传开,我等只消稍加改动,再将消息传出,自有人前往追寻。”
  “属下不明,还请殿下明示。”申屠菁华再问。
  “若是江湖中人得知是一少高僧犯下此等凶案,岂有不群起而攻的道理,不晓内情的江湖中人必会尽心查访,而真凶则会趁机将水搅混,加入追凶的行列。只是这些真凶绝不会尽心竭力地追缴。届时若是再暗中散播真凶的消息,必能引得江湖大乱,与我清扫武林更是有利无害。”朱瞻基答道。
  “待时机成熟,这些江湖中人想必还会召开英雄大会,聚集一起,审查此事,届时我们便可将他们一举歼灭,刚好了了圣上的旨意。”申屠余华应道。
  “余华深明我意,深明我意啊。”朱瞻基摸了摸下巴,虚捋胡须接着说道:“只是圣上所想远比你们想的要多,圣上所要的乃是一个听话安定的江湖,而不是一个全是死人的江湖。这一嗔是一把刀,一把好刀,只要好好握住这把刀,我们要想完成圣上给的任务就容易的多了。这样吧,奇华即刻赶回峨嵋派,暗中将消息透露给峨嵋中人,就说徐州城出了一桩命案,死了很多人,俱是死于少寺的大力金刚掌之下,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少林寺无字辈大师,你受命查访此桩命案,请求师门相助。国华则前去刑部,让他们发海捕文书,同时联络各州路锦衣卫追查一嗔,命他们暗中观察这一嗔和尚的行踪,如有发现即刻来报,切不可打草惊蛇。余华你亲赴武当、崆峒和唐门三派,暗中查访此事,同时散布真凶的消息,切勿泄露行踪与身份。至于菁华,你则随侍左右,与我亲往少林,登山拜访。”
  “属下领命。”申屠四兄弟拱手一揖,各自分头办事去了。
  话说一嗔与韩笑川在蒋府一无所获,奔离徐州城后,心中也是颇为着急,在徐州城外的一家茶摊上歇了歇脚。
  “大师可识得蒋府中的那几人吗?”韩笑川突然发问。
  “那使铁琵琶的人似乎是峨嵋派的高手,而且功力甚高,想必在峨嵋派地位不低,少不得是个长老供奉的地位。”一嗔顿了顿,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继续说道,“而那使剑的与使双鞭的武功路数却是少见,没能看出门道。”
  “那几人想必是大内禁宫的高手,受命前来查访蒋府命案的。”韩笑川嘴上回答道,心里却在嘀咕,“看来这命案是真有其事,只是此事牵扯到禁宫高手,只怕难以善了啊。”
  “这几人武功俱是不俗。”一嗔一边导气归元,疏通昨夜被打中的穴道,一边说道,“若是贸然回去,只怕要有折损,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现如今只剩下崆峒派这一条线索了。”韩笑川嘴上应道,心中也是无奈,“不论凶案是真是假,师尊是否牵涉其中,如今还要惹上崆峒派已然是个大麻烦了。若是处理不当,挑起江湖动荡,就算武当自守,也没法独善其身了。”
  韩笑川心中虽说风云变幻,脸上却是毫不变色,嘴上继续道:“此番我们前往崆峒派,当先说明来意,以免与此次蒋府中一般再遭误会。”
  “韩檀越言之有理,我们即可启程。”断了线索,一嗔也是颇为无奈,只好这般应道。
  二人即刻换马,奔赴崆峒派。崆峒派虽说算不上人才鼎盛,却也是武上数得出的豪门大派。只是近日崆峒派的诸位长老例行闭关,诸多弟子都在后山侍候,前山只有几个二代弟子把守山门,打扫庭院的弟子似乎因为师长都不在而不服管教,扫帚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地上的落叶也随着扫帚从这里飘到那里,又飘回来,却从未汇拢在一起。
  韩笑川看到崆峒派的萧索样,内心颇为惊讶,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山顶的平台,捉着一个扫地的小弟子就问:
  “崆峒派身为武大派,怎的如此落魄?莫不是门中出了大的变故?”
  那小弟子普一照面就被捉着,颇为害怕,但发现来人并无恶意,心中便也安定了几分,回道:
  “这位少侠你不知道,这几天乃是我崆峒派长老一辈的大人物闭关之日。除了少数武功较弱的长老,其余的长老连同一些武功高强的二代弟子,均在我派掌门人的领导下闭关一月,参研武功。所以留在前山的弟子就少了不少,无人打扫山门,自然显得有些破败了。”
  “原来如此,那倒是我多心了。”韩笑川恍然大悟,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长老级人物俱已闭关,无人阻拦,于查访一事颇为有利,忧的是留下的多是寻常弟子,怕是所知甚少。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一嗔,这位是武当派的韩笑川施主。既然掌门不在,不知小施主可否领我二人去见目下之时的主事之人?”一嗔也赶了上来,单掌一礼,问道。
  “也好也好,现在是四师哥在管事,他人就在大殿,我领你们去见他啊。”这名小弟子也乐得不用扫地,把扫把一丢就转身领两人进了大殿。
  “四师哥,这里有个和尚和武当派的弟子,想要求见掌门。”
  “哦,二位同道来的巧了,掌门与众位师叔正在闭关,不见外客。晚生齐铉岚,暂居掌教之职,门内一应事物由晚生代劳。不知二位同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殿内正中一名坐于掌门位置上的青年听了小弟子的话后,转向二人问道。
  “这位乃是少寺的一嗔大师,在下韩笑川,忝居武当派二代弟子。此番我二人乃是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事前来叨扰,此事关乎崆峒派的声誉,容我慢慢道来。”韩笑川慢慢地将一嗔所言与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述说出来。
  “七伤拳乃我本门不外传的绝学,外人不通心法,也绝无偷学的可能,只怕这黑衣青年正是我本门中人。近日恰逢我派长老闭关,大多数弟子皆回山守御,只有刘彤师弟至今未曾回山,可能就是这黑衣青年。”齐铉岚听完韩笑川的叙述后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齐师兄所言甚是,不知可有甚线索。”韩笑川面露喜色,赶忙追问道。
  “据我所知,刘彤师弟近来常在成都府下的绵竹县与我派之间来往,也不知所为何事,据说还加入了什么文火香会。我与他说了几次,也未见收效。”齐铉岚回答道。
  杨轮位列崆峒五长老,近日却并未进入后山禁地参研武功,只是留在侧峰的花园中侍弄花草。杨轮年近六旬,二十余年前便凭借一双铁拳在江湖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名声,名声远比他的师兄师弟都高。只是如今,他却洗尽铅华,化身为一位花农,整日在崆峒侧峰的花园中栽培着各式花草。杨轮一身褐色单衣,一小撮山羊胡子只有寸余,双手布满皱纹,显得干瘦无比,没走几步就要歇上一歇,听喘气声似乎有些中气不足,绝非一代武高手应有的表现。
  今日杨轮忽然兴致一起,漫步至主峰上的大殿,想寻个留守大殿的弟子聊上一会儿。尚未进入大殿,杨轮忽的听到大殿传来些许人声,颇为诧异,便留了个心眼,先在大殿外观望了许久。
  不观望还好,这一观望当真令杨轮吃了一惊。大殿内除了留守山门的二代弟子翘楚外还坐着两人,一个是容貌平常,极不起眼的青年人,而另一个却是令杨轮心脏漏了一拍的和尚。杨轮回想起,十九年前,自己在江湖中声望绝高之时,忽然被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一举击败,因而落下病根,不禁武功全失,就连平日生活也须得他人侍候,自此江湖上就再也没有杨轮这号人物了。若不是这十数年来日夜调理,只怕杨轮早就一命呜呼了。而那名将它打成重伤的青年人如今正端坐在大殿之上,还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似乎颇有威望。
  “你即刻上去告知你师兄务必使些言语拖住那僧人,莫要令他走脱了。”杨轮吩咐完身边的一名弟子后又转向另一名弟子说道,“你去后山寻你掌门师伯和你几位师叔,就说今日大敌降临,杨师叔请他们务必出关,擒拿强敌。”
  大殿内崆峒派四师兄齐铉岚与韩笑川相谈正欢,而一嗔则是独自坐于韩笑川身边,任由韩笑川与崆峒派中人交涉。
  韩笑川刚想更进一步询问与那晚蒋府内的崆峒弟子之时,突然闯进一名崆峒小弟子,于上座的齐铉岚耳边低语几句,齐铉岚点了点头挥手便将小弟子斥退。
  “可是崆峒门内有甚大事发生?”韩笑川问道。
  “无甚大事,不过是后山弟子不甚打破油罐,引得炉灶起火,现已扑灭,不劳韩兄挂心。”
  “如此甚好,那我们继续谈谈这陌生的崆峒弟子吧。”
  “兄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待我令人请示师尊,待从师尊处得回覆命再行商议也不迟啊。我令后殿弟子为你与这位大师准备饭食,权先歇息片刻,等候消息如何。”齐铉岚应道。
  “只是此事颇为紧急,容不得半点迟误啊。”韩笑川觉察出对方正在拖延,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呔,齐兄不必使这些拖延伎俩了,有甚话何不直说。”一嗔大怒,移步殿中,一声虎吼震得众人心中大骇。
  “一嗔大师何出此言,我并非有意拖延,只是我那刘彤师弟性情孤僻,与我等众师兄弟甚少言语,实在不了解他,只有请刘彤的师父三师叔许鑫阳出关,方能询问。”齐铉岚面不改色,掸了掸衣袖,静静地解释道。
  “一嗔大师莫急,齐师兄想必也有苦衷。”韩笑川也急忙跃入场内,阻在一嗔和尚面前,一边向一嗔打眼色,一边说道。
  “还是师兄明事理,体人心。”齐铉岚心中也是有气,脸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刺了两句,便继续说道,“那两位随我去见杨轮师叔吧,只有得到本门一代长老的应允方能进入后山禁地去寻诸位师长。”
  “那就有烦齐师兄带路了。”韩笑川双手一揖,便跨出一步紧跟在齐铉岚身后,只是左手搭在腰间,右肩微微下沉,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
  “哼。”一嗔面露不豫之色,冷哼了一声,也挥了一下袖袍跟了上去。不过一嗔似乎并不似韩笑川那般小心,并未时刻提防,露出一身空门。
  两人在齐铉岚的带领下,七拐八弯地走了许多道,方才在禁地前的石亭中找到了杨轮师叔,只见杨轮独自一人拿了一只破茶壶,直接对着壶嘴优哉游哉地喝着残茶。
  “杨师叔,弟子有要事禀告。”齐铉岚走到杨轮身侧,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说道。
  “嗯。”杨轮用鼻子应了一声,嘴里却并未停下,依旧喝着手中的残茶,头也并未转过来看三人一眼。
  “杨师叔,这两位分别是少一嗔与武当韩笑川,此番上山来找刘彤师弟。”齐铉岚当下便把韩笑川所说的前因后果转述给了师叔杨轮。
  “哼。”杨轮冷哼了一声,头依然为转过来,只是口中说道,“刘彤师侄下山多日,我虽不知其踪迹,但刘彤师侄平日为人正直,绝不会做这等伤人性命之事。怕是你这和尚看走了眼吧。”
  “你!”一嗔气得怒气盈胸,刚要喝骂此人太过护短却被喝破。
  “端木释!你可还认得我吗!”杨轮突然转过身来,手指一嗔,高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西湖一战你一指点中我的章门穴,当场毁去我毕生功力,将我打成废人!这十余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回想当时的场景,每时每刻都在幻想着将你毙于拳下。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废人了!”
  一嗔本来因为气血上涌而变得通红的脸庞登时变得惨白,痛苦之色溢于眉间,双手合十,念了“阿弥陀佛”便双唇紧缩,一言不发。
  “你以为你入了佛门就能洗去一身罪孽了吗!休想!”杨轮狂态大发,仰天长啸,“哈哈!苍天有眼,让我终于有机会报这一指之仇啦!”
  随着杨轮的仰天长啸,四名身着褐色长衫的男子从石亭后转出。这四名男子有的已经须发皆白,七十余岁,有的却还是满头黑发,仅仅是有些皱纹罢了,只是他们的胸口都绘着一条赤色的小龙,代表着自己崆峒派长老的身份。
  这四人刚一登场便立刻散开,从四个方向将一嗔围了起来,阻住了一嗔向各个方向逃走的路线。
  “众位前辈,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这般剑拔弩张地。”韩笑川赶忙跳出圈子,走到杨轮面前赔笑道,“今日我等只是为了维护贵派名声才前来问询的,并无它意啊。”
  “此事乃我与这厮的旧日仇怨,与武当无干,权请少侠退开。”杨轮不留丝毫回转的余地,激动地面红耳赤,转向自己的师兄弟高呼,“掌门师兄,擒了此恶贼,为我报仇!”
  只听得四声锐啸一齐发出,围住一嗔四名崆峒派长老级人物同时出手,于四周击向身处圈子正中的一嗔。
  正是:
  求教不成,反入绝地。
  欲知一嗔如何脱身,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