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武当神僧求强援 返徐州侠客陡遇袭

  武当山西临堵河,东界南河,北观汉江,南倚翠林,可谓人间仙境,当今圣上永乐皇帝更是北建故宫,南修武当,武当派主殿太和殿便伫立于山顶。少林、武当和天山三大武林巨擘之一的武当派便是立派于此。武当派自前朝便由祖师张三丰创派,那时已然威震天下,而今掌教真人璇清真人在几位师兄弟的辅佐下更是将武当派发扬光大,成为武林三大派之一。
  立于武当山脚下,眺望着山顶的太和殿,一嗔的心情颇为复杂。一嗔成名二十余年,却从未游历过这天下第一道教名山,更未拜访过这与少林声望并肩的武当派,如今却要以满负罪恶的身躯为了同样的罪孽踏足这片人间仙境。
  “也罢也罢,为了那数十条人命。”一嗔低头掸了掸灰尘,迈向了太和殿。
  “敢问这位大师法号如何?来武当有甚要事?”一嗔刚踏上殿前石阶,便有一位小道士赶上前来询问。
  “贫僧法号‘一嗔’,请转告璇清真人,贫僧有要事请教。”
  “大师请先于殿外稍带,我去通报掌教真人。”小道士不敢怠慢,当即奔向后殿。
  璇清真人好静,平日里若非大事很少走动,所居之处所也颇为偏远。只是今日忽然兴起,与师弟璇行真人于后殿对弈。
  “掌教师伯,殿外有位一嗔大师求见,说有要事请教。”
  “‘一嗔’,此人是何来历,怎地听起来颇为耳熟,却又记不得是何人物。”璇清真人颇为疑惑,手中的棋子也停了下来。
  “那位大师也未明说。只是这位大师器宇不凡,怕是颇有身份,道行不低。”小道士回道。
  “这位大师可是中等身材,剑眉星目,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旁边的璇行真人突然发话。
  “左手不曾看见,其余倒与师叔所说相近。”
  “师弟莫非认识此人。”璇清大感疑惑。
  “师兄可还记得十七年前有位‘八指铁丐’端木释,此人源出少林,法号‘无嗔’。今日此人说不定便是当年的无嗔,师兄宜亲往接见,以观虚实。”
  “原来如此,师弟所言甚是,随愚兄一同前往吧。”璇清真人沉吟片刻,便起身前往大殿,迎接一嗔和尚。
  一嗔等了些许时辰,仍不见武当派的长老人物出来迎接,颇为不悦,却又不好发作。忽然从大殿中的布幕后转出三人,小道士也在其中,跟在两人后边。当先一人径直穿过大殿,来到一嗔面前,双手一揖,开口便道:“阁下便是一嗔大师了吧,劳大师久候了,贫道甚感不安啊。”说完便笑了起来。
  “未敢请教两位道长名号。”一嗔右手礼了一礼,应道。
  “贫道便是璇清了,这位是贫道师弟,道号‘璇行’。大师远来疲惫,请入殿稍作歇息。”璇清说完便右手一扬,将一嗔邀入大殿。璇行也跟在师兄与一嗔身后进入大殿。
  三人刚坐下便有小道士沏好茶,端上来。
  “此是上好的太和茶,有沁人心脾之功,清心明目之效,于我等勘破大道玄机亦有助益啊,大师可要好好品尝一番。”璇清一边说,一边端起茶,用茶盖轻轻拨去雾气,目光却始终未离开一嗔,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
  “小僧此来是想打探一个人的消息。”一嗔颔首一礼,回道。
  “哦!”璇清显得兴致勃勃,“是何人令大师如此挂心啊?”
  “我日前于徐州城内一座姓蒋的府邸中遇到一位道人,年岁颇大,所使剑法正是武当七十二路连环剑,而且剑法极为纯熟,显是浸淫此剑法数十年之久了。我此番来便是寻找此人。”
  “若只是遇见,只怕未必会引得大师不远万里赶来我武当派吧。”
  “阿弥陀佛”一嗔低头打了一声佛号,便接着说道,“当时此道人与崆峒派一位少年高手以及一位暗器功夫颇深的少年在一起,将一座府邸中所有人尽数杀死,当真残忍,场面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你这大和尚竟敢随口构陷他人。如今不在武当山上的只有我璇空师弟,”只听“噌”的一声,璇行真人从椅子上跃起,叫道,“可他性子一向温和持礼,怎会行此恶事。”璇行真人须发尽张,十分气恼,看来也是个暴躁性子。
  “璇行师弟莫要着急,且听一嗔大师如何诉说。”璇清真人道倒是不急不躁,养气功夫颇好,看来这武当掌教是名至实归的。
  “当时那三人俱是黑衣蒙面,小僧并未见到他们的面貌。只是其中那位崆峒派的少年先与小僧交手,使得便是崆峒派的七伤拳,虽说功力尚浅,但就其年纪来看也属非凡。但当我看出此人路数,就要擒拿之时,那名黑衣老者突然出手,所使的正是武当绝技七十二路连环剑,此人剑法精纯,功力之深,令人咋舌。依我之见,此人必是武当派长老一席的人物。”
  “竟有此等奇事。”璇清嘴上虽是相信一嗔所言,但心里却颇为纳罕,“我武当派中只有璇空师弟并未出家,前些日子也只有他未在山上,莫非当真是他。只是这和尚无凭无据,就敢信口开河,怕是内里另有蹊跷。”
  “此事关乎武当派声誉,小僧自是不敢轻慢,故而孤身一人前来武当诉说此事,望璇清真人慎重处之。”
  “这是自然,我自会给大师一个交代。”璇清依旧是嘴上应和着一嗔,心里却在暗骂,“你这厮好生气人,竟敢逼迫于我。只是此事真相未明,待他日查清楚了,若是你看走了眼可休要怪我。”刚想通这一关节,璇清顿觉豁然开朗,当即回道,“不如我遣一名弟子下山,与大师同行,查访此事。”
  “师兄还查什么,定是此贼信口开河,要污蔑我等,坏了武当的名声。”璇行按捺不住,咆哮道。
  璇清赶忙向师弟使了个眼色,璇行不敢忤逆师兄,只好坐下,不再出声。璇清转身笑道:“师弟姜桂之性,大师莫要见怪。至于随大师下山的人选,我已是心中有数,请大师稍待,我命人将他唤来。”说完拍了拍手,唤来一名小道士,耳语了几句便命他出去了。
  “此法甚好,那就有劳真人了。”一嗔双手一礼,回道。
  不稍片刻,一名俗家弟子步入大殿。一嗔见了此人倒是一愣,并非此人是多么的特殊,只是此人外表太过平凡了。此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既算不上健壮亦非瘦弱,手脚大大的,手上的剑茧刮得干干净净,透出片片白色,如不细看也难以察觉;大概二三十岁,脸上皱纹倒是没有,但是胡子拉渣,十分凌乱,好似平白老了几岁;厚嘴唇,大耳朵,塌鼻梁,眉毛弯弯的,让人觉得颇为憨厚,毫无武当弟子的气度,远远望去与耕地的农民无异,混在人群中只怕也难以看出。
  只是一对眼睛却十分特别,显示出此人的特殊。乍一看,这一双眼睛充满了浑浊,简直就像是喝醉了酒的老铁匠;只是其中偶尔会射出一种奇特的光芒,这是一种只有常年在山中猎狐狸的猎人才会有的光芒,尖利,敏锐,似有洞察世间一切陷阱的能力;也只有这束光芒才彰显出他的武当弟子身份。这种光芒常常一闪而逝,就在璇清真人向他诉说情况的时候却被一嗔捕捉到了。
  “沧风师侄,此事来龙去脉你已清楚,我想由你随这位一嗔大师下山调查此事。”璇清转述了一嗔所说之事后说道。
  “掌门师伯放心,弟子自当尽心竭力,查清此事。”沧风双手一揖,回答道。
  “那你可即刻下山吧。”璇清说完后又转向一嗔,“一嗔大师,贫道与沧风师侄有些话要说,还请大师去殿外稍候,我说完便让沧风师侄前去找你。”
  “也好。”一嗔早已看出武当掌教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但此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也难怪璇清真人会有所怀疑,而今弟子出行,师长有所叮嘱也属常理,故而心中纵有稍许怨气也不便发作。
  一嗔离去后大殿中只剩璇清、璇行两位真人和沧风。起初三人俱是一言不发,直到一嗔远去,璇行再度发作:
  “师兄何必多此一举,劳神费心,定是这厮凭地无耻,要诬陷我武当派。”
  “师弟,你怎地修道多年,还改不到暴躁的脾气,看来你的太和茶喝的还是太少啊。”
  “哼。”璇行冷哼了一声。
  “掌教师伯重视此事的缘由我已明白,派我下山的原因我亦猜到几分。只是我师父他怎会行此恶事,师父他平日里虽说有些严厉,但也不是嗜血好杀之人,此事必有内情。”
  “我亦是如此看法。我知你一向谨慎,行事敏锐,更兼道法精深,远胜同门师兄弟,定能将此事调查清楚。只是我与这一嗔大师相识数十年,我知他生平从不说谎,此番只怕真有其事,只是我也不信璇空师弟会犯此恶行,或许其中另有隐情。”璇清真人道。
  “若是寻得师父,当如何处理,还请掌教师伯指明。”
  “璇空于你有授业之恩,你不能伤他。此事若真,你无需动手,交由一嗔大师处理,由他将璇空师弟擒拿,送回武当治罪。”璇清真人沉思片刻,答道。
  “弟子明白,弟子去了。”沧风双手一礼,转身离去。
  出了大殿,见到一嗔,沧风右手一礼道:“大师久候了,晚生罪过。”
  “无妨,沧风道兄,我等即刻下山去吧。”一嗔还了一礼,说道。
  “一嗔大师真是折煞我了。在下并未出家,只是在山上道号‘沧风’,下了山大师还是叫我的俗家姓名‘韩笑川’吧。”韩笑川陪笑道,“只是不知大师此番先去何处?”
  “也好,韩檀越。”一嗔道,“贫僧亦是头绪纷乱,无从下手。”
  “此去离徐州不远,不如大师引我再探蒋府,那些黑衣人为大师所阻,定会留下破绽,我等或可寻些蛛丝马迹,何如?”
  “也只好如此了。”一嗔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走下台阶,韩笑川刚要跟上,身后传来一声“沧风师侄”的呼喊。
  “一嗔大师,门中长辈呼喊,还请大师稍带。”韩笑川一见是璇行师叔,知道他必有要事指点,便转身随璇行来到大殿左侧的阴凉处。
  “璇行师叔,不知可是有要事指点。”
  “我也认识这一嗔多年了,知晓他确实从不说谎,只是此事关乎武当声誉,即便真有此事,我也希望你能以武当声誉为重,若能反手除去一嗔,将污水泼在一嗔身上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要尽力遮掩此事,免得污了武当声誉。”
  “多谢璇行师叔指点,弟子定当尽心竭力,维护正道沧桑。”
  不消数日,两人便以赶回徐州,来到蒋家府邸附近。是夜,二人决议再探蒋府。
  “大师,此地便是案发地点蒋府?”韩笑川问道。
  “不错,我二人今夜再探蒋府,或可觅些蛛丝马迹。”一嗔答道。
  “大师所言甚是,此番再探蒋府须得小心从事,大师武艺高强,不如由大师开路,我来殿后,若大师有甚发现,立刻发声示警如何?”
  “檀越此法甚好,那贫僧去了。”刚一说完,一嗔便腾身而起,跃过蒋府围墙,跳入蒋府内院。一嗔仆一落地,异变陡生,一道剑光直刺一嗔小腹气海穴。
  一嗔处变不惊,运起旱地拔葱的轻功,凭地拔高数尺,堪堪闪过剑芒。那使剑之人也非俗手,当即手腕一抖,剑尖微颤,向上紧追不舍,再刺气海穴。此刻一嗔身处半空无处用力,难以闪避,更兼剑势凌厉,难以凭借横练功夫硬接此剑,当真是千钧一发。
  正是:
  刚得硬手相助,又接强敌来袭。
  预知一嗔安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