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当恶意来扣门

  二零二零年九月二十三日,晚九时三十分
  突如其来的假期让贵任有些不知所措。
  十五分钟之前当他迈进教师办公室时第一眼便看到了老师那有些惋惜的脸。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要被退学了。
  作为从小在山区长大的孩子他深知自己能够在这所高中就读至此很是不容易的,远在山中的养父陈卫国独自生活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其居住的村子在发展出了旅游业后收入提升了十倍不止但以那位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去做相关产业的。
  然而在禁猎后整体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凭借着他的退伍津贴可有些支撑不起高级中学这个吞金巨兽。
  所以贵任目前所能维持的仅仅只有基础学费和伙食费,连在这座城市中他所独居的房子都是靠着好心人免去房租才获得的。
  最关键的是面对学业的紧俏他已经很难安排出自己打工的时间了。
  这也导致了大部分杂费和资料钱都支付不起的他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学校里某些老师的好脸色,但贵任的现任班主任虽然话不多但却十分负责,即便某些人给这位老师再大的压力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贵任这里,而且很多次都是老师自掏腰包缴费。
  所以他在见到老师的脸上布满忧色后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如果说每个人都有求知的权利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求知的能力。
  但是这次的谈话却是贵任意想不到的,班主任先是沉默了一下并且很隐晦的让贵任做好准备,随后才告知了他远在深山的陈卫国打了电话为自己请了足足八天假期,如果连带上十月份的国庆三天的假期一共是十一天。
  虽然具体原因陈卫国在电话中并没有说明但老师却有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才面目沉重的告知贵任。
  随后又交代了贵任一些事情,诸如在高三这个关键时刻这么长的假期是很耽误复习之类的,并且很隐晦提点贵任尽早回来。
  ……
  贵任叹了一口气后继续向着学校大门走去,随着滴落在自己肩头的雨滴愈发密集他开始不由自主的烦躁了起来,而在离球场越来越近的这段路上他开始忍不住抽动起了面皮。
  虽然自山区长大的孩子与城市中的孩子都着各自的烦恼,但其中相同比率极高的一条便是对于自己的环境存在极大不满。
  而且这种不满是上不封顶下不设限的。
  而贵任与之不同的点在于生长自大山中的他从没有嫌弃过自己的贫穷,但他极其厌恶自己的社交状况。
  简单点来说他基本不和同年龄的人有什么交流但也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的样子,男生们基本都会讲他沉默木讷,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并且极其不好相处。
  但女孩子就没有那么好的评价了,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因为自己的脾气在高一时将三个女孩子一起弄哭了的原因。
  自那时开始自卑老土等等标签纷至沓来。
  但是有两个人始终都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一点——今天可能是他出门没有看黄历的原因这两人正一前一后的将他夹住。
  贵任虽然也对于自己不愿和人接触的心态而感叹但却毫无办法,他自己深知这并非来自于自卑或者习惯,更多时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平淡感充斥着他的内心,换句话说他不希望这些只会跟自己相处三年的人有什么特殊交集。
  而之所以说是平淡感则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虽然很模糊不清,但是那些碎片般的画面感总会时不时的闪烁过自己的脑海。
  而其中最突出的画面便是那飘扬的红旗下他看到一望无际的沙漠,而沙漠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此外还有什么呢?贯穿了自己大腿的那把猎刀算么?
  突然砸落至额头的雨滴突然让贵任清醒了一下,那些遥远不清的画面他是在无力回忆了,探出手挠了挠后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黄平,你怎么还没走啊!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而且看样子要…打雷了”
  ……
  黄平看着朝向自己逐渐走近的贵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我这不是回家会感到有些无聊嘛!”
  贵任在黄平面前站定后开始打量起今天的他,深灰色的水洗布裤子将那纤细的双腿完全包裹起来,完全敞开的校服上衣因愈加猛烈的风而不停卷动着,衣领间的阴影中扬起了一张中性的脸。
  贵任看着他的坐姿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感觉到黄平那岔开的双腿让自己觉得很不舒服,虽然一直知道他是男性但这中性的外表总让别人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女孩子。
  “你也知道我父母做生意比较忙,都是我自己住,这不想在球场看一会儿球但天公偏偏不作美,眼看着就要下起大雨来了。”
  “不过…老师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贵任看着黄平那有些闪烁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我要离开几天,家里给我请了假要我回去一趟。”
  听到这里黄平的表情开始放松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后说道:“我准备打车回家要不要捎你一下?”
  贵任很是平静的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还有别的事。”
  黄平抬起头时却没有看着贵任,反而斜眼向着贵任的身后看去后恍然大悟的说道:“好啦!兄弟明白!”
  说完这话也不管贵任那逐渐怪异的表情黄平很是轻松的哼着小曲快步走远了,这下轮到贵任面目沉重了,他很是明白黄平话里的意思。
  看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贵任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按理说他俩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一个是山沟里出来的而另一个则是生于商贾之家,但是在高一过后两人却莫名其妙的开始亲近了起来。
  而且黄平还很是乐意接济生活困难的贵任,但这让贵任更加小心了起来,但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这里面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些心机,只是纯粹的想要结交。
  “阿公告诉过我,须知感恩方能成人,所以我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尽力帮助老师和黄平,当然还有很多对我好的人。”
  “而且阿公也教育过我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身后的这个姑娘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贵任迈开脚步继续向着校门迈进,他知道自进入老师办公室前便有个女孩子跟着自己,而且在自己推门出来时还撞到了她。
  虽然贵任自身并不善于交际但却不傻,他多少能够看明白这女孩的心思,可想到这里他反而头痛了起来——不要提是否有想法,他甚至连着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雨意渐浓中雷声已经开始了轰鸣,他皱起眉头盘算着该如何妥善处理这个女孩,数秒后大致有了方向的他感觉心中轻松多了,而收拢回口袋中的右手手指间闪烁出一缕电火花,噼啪声中天上的雷鸣也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阿公为什么这个时候召我回去…”
  ……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
  愤怒的吼叫中夹杂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爸…爸…今天老师多讲了一些…所以放学放的…”
  然而这柔弱的女音还未说完便又遭到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粗鲁的男音则从齿缝间喷薄而出:“撒谎都不眨眼睛的么?嗯?老子供你上学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在外面是不是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蹲在角落中的女孩子徒然瞪大了双眼小声抽泣到:“我没有!”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方小小的木桌,然而木桌上只是摆满了酒瓶,虽然钨丝灯带来的光明远没有白炽灯那么直接,但这些劣质白酒瓶依然在尽量在反射着它们,只不过玻璃能够倒影出的唯有残破挂历。
  家徒四壁。
  无情殴打少女的醉汉悻悻的退回了桌子旁边。他一把将那些空酒瓶子扫到了地上,拾起那个沾满了污渍的玻璃杯喝光了其中的一点残酒,待脸上牵扯出了一点意义不明的笑容后转过身一把将玻璃杯重重的砸在女孩的头上!
  “当年那个贱女人带着肚子来找我!跟我讲的未来倒是十分美好!然后呢?”
  “她生下你后就跟别的男人跑了!还他妈带走了我最后一点钱!”
  “你也是个赔钱货!”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跟你那个贱货妈一样!一天天穿的怪风骚只知道勾引男人!怎么?脸蛋生的好看就可以不把我当人了么?老子当年不就是因为斗殴瞎了一只眼睛么?”
  “你们这些骚浪贱的凭什么看不起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了已经要神志不清的女孩又打了一巴掌,少女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把握身体的平衡了,她现在无力的将身体趴在桌子上,颤抖着将右手抚在额头,手指晃过眼前时满是鲜血。
  转过身扑通一下坐倒在地面上,无助的她感受着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恶心的包裹感让她无法顺利呼吸的同时那些玻璃杯碎片所带来的刺痛又不得不让她保持清醒,可是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她的腹部又被恶狠狠的踹上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剧烈的咳嗽了一下,恍惚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愤恨凶戾的脸。
  “爸爸…别再打了…再打明天我就没法上学了…”
  微弱如蚊鸣的声音自她的嘴角流出,说来也奇怪,那名醉汉竟然真的守住了手,在不满的冷哼声中醉汉嘀咕道:“你奶奶临死嘱咐过再怎么说也要让你上完高中。”
  “每次你这么说我就得止住脾气,但是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上学了。”
  女孩的双眼挣扎着睁开,她试图用手支撑起身体却发现完全做不到,在那位名为父亲的男人的狞笑中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
  “够了!”
  平稳陈厚的男音传递到了这对父女的耳中,女孩像是找到救星一般向着门口看去,然而迎接她的是更大的绝望。
  ……
  “熔炉”计划是基于人类最低生活保障而修建的生存设施,这个计划最早由日本科学家提出,经由联合国X应对小组递审“战争堡垒”最后通过。
  而之所以取名为熔炉则是因为在数十万年至数千年的时间长河中人类进行了彻底分裂,然而在人类即将迈入太空时我们却又不得不放下成见抱团取暖,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家。
  同时也是收割敌人生命的灵魂熔炉。
  ——人类第一分区出版社2041年版《黑疫史》第一章第三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