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体内百毒发

  茫茫大雾中,有一道朦胧的身影,那是个赤裸的女人,她雪白的肌肤几乎与这白茫茫的雾气融为一色。
  谌飞看着她,脑子里蓦然闪过与这女人的相关的画面,他们曾经一起吃饭、睡觉、戏弄人,彼此做着最亲密的事……
  这熟悉感让谌飞无比喜悦。他想看清她的脸,于是努力往前摸索,却在快触碰到她时无力地倒在地上。
  然后出现了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无数根棍棒落到身上,锥心刺骨的痛意席卷全身。
  紧接着,那女人如同一缕魂魄般穿过众人,直直扑到他身上,替他挡住了那些棍棒。
  温热的液体撒在身上,暖意遍布全身,减轻了痛意。眼前那双红色的眼睛渐渐褪了色,越来越没有生气,谌飞伸手抱住她,却被鲜红的血浸染了双手。
  “呜呜呜~少爷,好痛啊!我要死了……”
  “吼——”
  他听到女人的吟泣和老虎的哀鸣。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有什么正在慢慢消逝,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他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个女人,却猛然拽住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刹那间天旋地转,黑暗袭来。
  “不要!”谌飞猛然从梦中惊醒,手里紧紧拽着的是白猫的尾巴。
  “喵!”白猫被他抓痛了,爆发出一声尖叫,从他胸口滚下来。他忙松开手,它又趴在边上沉沉睡去。
  谌飞从床上坐起来。他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天还没亮。
  这两天他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那日溺水救他的女人。
  他原以为那女人只是溺水时所产生的幻觉,现在被这梦境一扰,与那女人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却就是看不到她的脸,既真实又虚无,他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他呆坐着,脑中蓦然闪过一张布满青筋的恐怖的脸。此时隔壁突然传来响动,声响越来越大,伴随着夏汐的呻吟。
  “姐!”那张恐怖的脸与夏汐的脸相重叠,谌飞直觉不好,将那赤裸的女人抛诸脑后,慌忙披上外衣往隔壁去。
  隔壁房门紧锁着,里头烛火亮着,一阵杯盏破碎的声音,又传来桌椅倒地的响动声。
  “姐,你怎么了?还没睡吗?”他拍门,又唤了几声,仍旧没人回应。
  “姐,我撞门了!”他急了,两下撞开门,却见里头一片混乱,夏汐单手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看起来痛苦至极。
  “姐,姐!你怎么了?”
  “滚开!”
  他上去扶她,被她狠狠推开,这才看到她全然变成黑紫色的皮肤和肿大了一倍的身体。
  夏汐似是不想被人看到她这幅模样,她拾起地上的碎片,想把那蜡烛打下来,却因为双手肿胀,手腕无法使力。她又想爬起来打翻烛火,却不慎踩到椅子,往下倒去。
  “姐!”谌飞冲上去接住人。
  夏汐栽倒在他怀里,又挣扎着爬起来,再次狠狠地将他推出去,自己也跄踉几步跪倒在地板上。
  “离…离我远点!”她咬着牙,极力隐忍着身体上的痛苦,脸上汗水大滴大滴落下。
  她虽有意遮掩,谌飞仍看到了她手背上突然暴起的青筋,那一根根筋顺着手臂爬到脖子上,再蜿蜒往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脸。
  这样子简直像是个怪物!
  说不怕是假的,但眼前这个人是姐姐,他告诉自己不能离开。于是他慢慢靠近,轻轻环住人,试图安抚她。
  “姐,没事,没事了……”
  也许是之前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夏汐没有反抗,任由他轻轻环着,但她的身体仍然紧紧绷着,心脏异于常人地极速跳动着。
  “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谌飞轻声问,怀里的人并没有出声,他闭上眼,不去看她那张恐怖的脸,像哄小孩子一样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姐……”
  他就这样抱着夏汐,任由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稍有不适地动了动,谌飞就将人抱得更紧,不停地安抚她。
  “不痛了,不痛!”
  ……
  黑暗隐去,红日升上山头,一道霞光透过云隙照进客栈,给两人铺上一层金辉。
  感觉怀里的人有所缓和,谌飞忙问:“姐,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夏汐肿胀的身躯恢复正常,身上的青筋消退,肤色也渐渐成了原来的样子。她靠在谌飞怀里,听他带着焦急的询问,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我这样子,你不怕吗?”
  她突然发问,声音极为微弱,谌飞还是听到了,他想了想,如实答道:“怕!但你是我姐啊。”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我……”他接着她的话问,反而让夏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边霞光四射,旭日将天地染成红色。
  夏汐坐起身,看着少年英俊的侧脸,又很快别过视线,望向窗外那片红色。她平静地说道:“我从小被迫接触的,都是剧毒之物,后来靠着制毒坐上了暮门冰蚕执事的位置,如今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不时便会发作一下。”
  “那……”听她说完,谌飞如鲠在喉,他看向她,心头一阵难受。
  夏汐似是知道他想问些什么,答道:“放心吧!我没事。无非就是发作时丑陋不堪,痛苦异常,有时无法自控。”
  她说完,扯出一抹笑,平日里温暖的笑容现下有些勉强。谌飞看着她这道笑容,心疼又悲戚,那些安慰或同情的客套话他说不出口。
  “无法医治吗?”他只能这样问。
  夏汐摇头,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突然严肃起来。她看向谌飞,佯装恼怒,指责道:“刚才真的很危险,我的血是剧毒,不发作的时候倒也没事,若是发作起来沾到一点儿,你会没命的!”
  谌飞愣了愣,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很惜命,不过自己这条命是她救的,因她而死又如何。如此想着,他道:“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若是因此死了,也……”
  “别说傻话,这是老天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别因为任何人而放弃。”夏汐适时打断他的话。
  “嗯。”谌飞点点头,心中感动,他看向坐在地上的夏汐,道:“起来吧姐,地上凉。”
  随后他想站起来,顺带把人扶起来,却因为手脚麻木又跌回地上。
  “哎呦!”他痛叫出声,不停地甩手臂以减轻酸麻感。
  “小心点!”夏汐反被他逗笑了。
  笑过之后,她突然伸手摸了摸谌飞的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尽是柔情。
  “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这样子还往前凑的人,胆子真大。”
  突然被人摸头,动作又那样轻柔,谌飞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猛然想到,夏汐也是第一个相信他不是佯装失忆,在他失去谌家大少爷的身份之后,既不奚落他也不害怕他,还带给他温暖的人。
  他亦看向她,两人视线相交,双双笑了起来。
  “以后有姐在,就有你一口饭吃。”夏汐收回手,突然郑重地承诺。
  谌飞看她好多了,跟她开起了玩笑,“那怎么行呢,我要吃肉。”
  “好啊,今天吃鱼。”
  “真的?这两天顿顿是青菜,我都要吃吐了!可这儿哪有鱼啊?”
  “去河里抓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