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相 三
江牧华被声音惊醒，拉亮台灯，下到一楼，看到客厅窗户的大块玻璃裂成了网状，中心一个细小的圆孔。
这是被远距离子弹击中的结果。
他摸了摸圆孔，似乎还残存淡淡的热度。
索菲亚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脸色比月光还惨白。
“没事，去睡吧。”江牧华平静的说道。
事件继续发酵，跑到医院检查的人越来越多，鹰国血液学会以及以格陵兰制药公司为首的相关医药企业终于按耐不住了。
《泰晤士报》联合声明如下：因人口自然增长及疾病原因，鹰国血液和原料血浆极度缺乏，为了民众的健康，不得不从米国进口。
这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关于进口血液制品的流言，在此严正声明，所有流言纯属子虚乌有。进口血液和血浆经过严格的监控，不存在任何质量问题，请国民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产生无谓恐慌。
此外，若有人继续造谣生事，煽动民众，将起诉到底，并追责其刑事责任。
身为律师，接到律师函，是什么感觉？
江牧华的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恐吓信、威胁信、装着死老鼠的盒子、一把滴血的匕首还有五封律师函。
“牧华，请不要再继续了，”索菲亚担忧的说道：“事情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便是和政府作对，和那些大公司作对，不可能赢的。现在，政府已经在劝说大家不要去检查了，没有人会听你的。”
江牧华把死老鼠扔进垃圾桶，缓缓抚摸闪着寒光的匕首，笑笑：“赢或者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唤醒民众的安全意识，逼迫NHS改变他们的行为，进行工艺改革，从而消除血液制品的风险，保护大家的健康。”
“你以为你是谁？是神吗？你救不了他们，反而可能会搭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索菲亚很激动，大声道：“看看这些东西，你想走在大街上被人突然开枪吗？为了巴伦，为了我，求求你！别再继续了！”
她捂住脸，泣不成声。
江牧华摸摸她的手，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就先带着克雷尔回家吧，这样我也放心些。克雷尔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饮食起居稍微注意点。”
他很久没这么跟她说话了，索菲亚红了眼眶，儿子和弟弟先后出事，丈夫一直冷战，她真的快扛不下去了。
“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她语气坚定。
“好。”江牧华微笑道：“那就一起面对狂风暴雨吧，我相信，海浪再大，也有拔云见日的那天。”
次日，BBC新闻台，鹰国卫生部部长长发表讲话，呼吁民众保持冷静，相信政府，同时建议各大报纸媒体不要再刊登此类新闻。
江牧华再次接受采访，史蒂夫问道：“政府和制药公司已经声明进口血液没有质量问题，污染问题都是谣言而已，请问您也这么认为吗？”
“桌上有一份名单，上面是这段时间进行HIV检查人的详细情况，编号、年龄、何时何地接受过血液相关制品的治疗以及检查结果。你可以看看，已经有52个人和我联系。”
名单掩去了姓名和联系方式，用1、2、3数字编号代表每一个人。
40个HIV感染者！12个HIV和丙肝共感染者！
“这也太……”史蒂夫不敢相信，在他的周围居然隐藏着这么多可怕的病毒携带者？
“别害怕，没你想象的那么多，事实上，只是少部分人，大概占据去医院检查人数的20-30%左右。”江牧华说道。
他并非孤军作战，作为律师，他的客户中有很多大人物，从商界、政界、演艺界等各行各业的人都有。
还有，来自剑桥校友的支持。这所历史悠久、声名卓著的学校，其毕业生都是各行业的翘楚。
这是他能够如此迅速展开行动的原因。
“这个比例已经足够惊人，这才几天，以后也许会越来越多。”史蒂夫喃喃自语：“简直不敢想象。”
“政府和制药公司想粉饰太平，您打算怎么办？公开名单吗？”史蒂夫问道。
“必要的时候，会的，但现在时间还早，要等更多的受害者。同时，要做详细调查，排除混水摸鱼之人。”
他的担心果然出现了，五天后，在公布名单的第二天，血液协会就进行了猛烈的反击。
会长霍普金斯愤怒指责他哗众取宠，为了赚钱，不惜捏造谎言，让非感染者冒充感染者，增加基数，甚至把因为性行为和吸毒等原因感染HIV的人也当成是输血的受害者加入名单。
“我不知道江律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行为明显已经脱离了律师的职业道德，我认为，政府应该暂时吊销他的律师执照，并对其进行严格调查。”霍普金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
格陵兰制药公司副总盖文也在同一天表明，五家制药公司已经准备联合起诉江牧华及每日邮报，索赔金额为百万英镑。
每一步仿佛都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举步维艰，指责、辱骂、威胁、恐吓蜂拥而来，骂他为出名为谋利，故意制造恐慌，骂他拿鹰国的名誉来满足私欲，有人说他是疯子，甚至有人让他滚出鹰国……
结婚三年，索菲亚和他爆发了第一次剧烈的争吵。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前途和名声将毁于一旦，你当不了律师，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收手吧，别再和他们对着干了！”
满地狼籍，撕碎的书本和碗筷的碎片，说明这里发生过多么激烈的争端。
“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做什么拯救天下人的美梦！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到头来，不过是白白浪费力气，受尽嘲笑而已。”
索菲亚认识的江牧华，冷静理智从容，审时度势，知所进退，像一个标准的鹰国绅士，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仿佛被热血冲昏头脑的男人。
被妻子这样指责，江牧华并不动气，有些事情注定无人理解，可总归有人去做，否则，社会如何进步？
“你替那些人免费打官司，有什么好处？最后只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全家都会被你拖累！”索菲亚愤怒的说道。
江牧华抽了一根烟，平静的说道：“事情我一定会做下去。实在无法接受的话，就离婚吧，巴伦留在京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离婚，财产都归你，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去找你麻烦了。”
“……”索菲亚看着他，月光下英俊的面容，终于说出她最害怕的字眼。
“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婚吗？不是因为我有血友病的家族史吗？这才是你离婚的真实想法吧！”
“随便你怎么想，我会把协议书签好，你随时可以签字。”江牧华走入书房，关门。
书房铺着厚厚的地毯，靠墙的书柜上除了法律的专业书籍，还有很多名人的传记。
他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喝下去，觉得说不出的苦涩。
律师事务所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过几日就要开庭了。他不打算求任何人，自己替自己辩护吧。
这是一场混战官司。
怀疑因为使用血液制品而感染病毒的人集体请他出面起诉政府和制药公司，索取巨额赔偿，而后者又起诉他造假罪、诽谤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等多项罪名。
这个时候，他需要支持，而索菲亚却打算离开。
“喂，长天吗？”晚上十一点，他尝试拨通振华生物实验室电话。
现在，也许只有电话那头的人可以给他信心和力量了。
“是我，江律师，现在情况如何了？”电话里传来赵长天的声音。
“不太好，正如我们预想的那样，政府开始干涉，相关的协会和公司已经在反击，他们派人混进了名单之中，故意和我联系，制造我在造假的谎言。”
“果然啊，想要撬动这块砖，非出大力气不可。”赵长天叹了口气：“最近很辛苦吧？压力那么大，再忍忍，会有转机的。”
江牧华喝了口酒，问道：“这样值得吗？”
巴伦在京都已经被照顾得很好，为了陌不相识的人，付出一切，前途、财富、名声、家庭，值得吗？
赵长天说道：“国父毕生反清，试图建立三民主义新华夏，穷尽一生不能成功，最后抑郁而终；林肯总统废除黑奴制度，却被暗杀身亡……你觉得值得吗？”
曼德拉因为种族主义歧视，再牢里蹲了二十七年，受尽折磨，当选总统后，却向全世界宣布，南非为全体黑人和白人的共同家园，放弃复仇，值得吗？
“也许会被取笑不自量力，但必须有人去搅动清水下深不见底的可怕污泥，人们才会去寻找新的干净水源。这条路难走，但总得有人去尝试，既然遇上了，那就尽力去做好了。这是时代的悲剧，涉及上万甚至数万无辜人的生命。”赵长天语气透露不可动摇的决心：“无论如何，我会和你并肩作战。”
江牧华心头流过一股暖流，让他情不自禁的微笑：“好！”
有人一路同行，不离不弃，真是一件值得开心和庆幸的事。
“你这边如何？”他问道。
“一团糟。”赵长天笑道：“我让你妹妹拜托绿石字公司带来了很多凝血八因子，同时让米国的朋友购买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八因子样品，全部进行了病毒检测，结果已经发表在PNAS上。”
“什么结果？”
“绿石字公司产品有高达40%的HIV感染，米国的产品稍微好点，根据来源不同，感染率从低到高。”
赵长天看看表，现在是京都时间早上七点多，天阴沉沉的，似乎会下雨。
“文章登出来，反应如何？”
“哦，RB人吓坏了，特地成立AIDS东京专线，据说每天电话都打爆。无数人跑医院做检查，和鹰国一样样的。”
“好，我过几天开庭，也许你的文章能有帮助，可能……”江牧华停顿了一下，问道：“到时候需要你出庭，可能会很危险。”
“好啊，没问题。”赵长天笑道：“抛头露面刷人气啥的，我最喜欢了，嗯，得考虑考虑，穿什么衣服最帅，不能丢了华夏男人的脸面。”
“……”江牧华本来想说随便穿啥都行，可话都嘴边却变了：“不必过多考虑，有我在就够了。”
“……”赵长天默默的挂了电话。这话从江牧华这么一本正经的人嘴里说出，把他吓到了，难道真是近墨者黑？
啊呸，是近朱者赤才对。
赵长天说的很轻松，其实他也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文章发表后，RB全国都震动了，厚生省医药局愤怒了，绿石字公司更是火冒三丈，叫嚣着要跟他对质。
米国血液协会也很不爽，已经正式向他发出邀请函，以学术交流的形式邀请他去纽约开会，亲切交流对于米国、RB和鹰国等全球血液制品污染的看法。
据说，鹰国、法国、加拿大和RB等诸多国家都会参加。据说，他们已经备好了刀斧手……
算算时间，可能和江牧华开庭时间差不多，先去纽约打口水战，再跑鹰国继续打……
赵长天苦恼的想，没时间复习，期末挂科怎么办？不知道打赢了，能不能换算成学分？
毕竟，如果全部挂了的话，赵爱国的巴掌可是不会留情面的。
“你又要请假？”班主任刘长庚看着请假条，不满的问道。
“对啊，学术交流嘛，很难得的，我要去做报告。”赵长天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
就凭你？刘长庚用四百度近视的眼睛狐疑的打量他好几遍。
据说这个学生逃课成性，经常夜不归宿，还和女生走得很近……
“我不批，”刘长庚说道：“你还年轻，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不是科研，等上了研究生，再去开会吧。再说了，一趟米国之行，路费有多少，你出的起吗？不是老师，学校不可能掏钱的。”
赵长天笑道：“不用我掏钱，他们怕我不去，来回路费和住宿全包。”
“……”刘长庚掏了掏耳朵，果然掏出一大块油腻的耳屎。
“去也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学习，期末考试必须全过，否则，就以擅自离校的名义记过处分。”他已经在开动脑筋想如何说服教授们出难题了。
“遵命！”赵长天笑嘻嘻的应了。
考试过不过，将来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还有尊大佛呢。
现在，必须集中精神，应对米国的那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