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
索菲亚的家族人丁稀少，即使哪一代生了好几个孩子，到最后也只有一两个存活，其他都在少年时代死于各种出血。
过去一百年，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属于被诅咒的家族，直到进入二十世纪。科学的发展逐渐阐明发病的原因，证实他们有血友病的家族遗传病史。
为了不影响家族的繁衍，这成为索菲亚家族最大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
因为遗传是有概率的，如果生女儿，基本都是携带者而不会发病；如果是儿子，也有一定的概率完全正常。除非生下的孩子被明确诊断出此病，否则伴侣也许会被终身隐瞒。
索菲亚十岁才得知此事。
那年，她的弟弟克雷尔刚刚出生，全家人欢天喜地为新生儿准备洗礼，仪式进行中，抱着克雷尔的奶妈不小心撞到柱子上，弟弟的额头轻轻破皮红肿，随即流血不止。
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止血，伤口甚至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不到一岁的孩子发起了高烧，差点失去性命。
惊慌、痛苦、焦虑……她的母亲终于向不明所以的父亲吐露了真相。
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旅。
令人庆幸的是，1968年，首支浓缩八因子制剂问世，拯救了弟弟的性命，让他在家人的庇护下安然无恙的活到13岁。
13岁的少年，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像正常人一样上学、读书、交朋友，渴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可在普通的学校中，他屡屡受到欺负和排斥，甚至被同学用铁棒打断手臂，不得不进行手术和长达半年的康复。
最后，经过多方打听，爱子心切的父母将其送入了位于鹰国汉普郡的崔洛迩学院。
这是一家专门照顾血友病儿童的寄宿学校，类似《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一样，把患病的儿童聚集起来。
学校除了教授普通课程外，还有专门的服务中心和医疗人员，确保病童接受最新最好的治疗。
学院采用秘密的“奇迹疗法”，从普通人血液中提取凝血因子，再注入血友病病童的体内，使得病童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不用担心受了点伤便大量出血而死。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学校有花园、游泳池、射箭场，都是同病相邻的孩子，大家成为好朋友，一起骑单车、玩滑板等，克雷尔觉得非常自由和快乐，他的父母从此放下心来。
一转眼，克雷尔已经在崔洛迩学院待了三年，而索菲亚也在求学中遇到了心仪的男子。
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江牧华，身上有一股贵族的气质，却又带着难以形容的诗意，他相貌俊美、头脑出众、成绩优异、正直、刚毅又善良，备受教授赞许，前途无量，是学院最受欢迎的男神之一。
想尽各种办法，学中文，买通他所有朋友，打听他的喜好，送礼物织毛衣，学做东方的菜式，参加他在的所有社团，制造各种偶遇，各种嘘寒问暖……
遥远的异国他乡，求学是非常寂寞的，遇到如此美丽热情的姑娘，江牧华实在无法抵挡，长达一年半的追求后，两人正式交往。毕业后，便举行了婚礼，然后，便有了巴伦。
自始至终，她遵守祖训，不曾透露过家族的秘密。婚后，两人夫妻恩爱，事业顺利，她生活的幸福美满，唯一害怕的就是血友病的遗传，为此，她无数次乞求上帝，宁可用寿命来换取孩子的健康。
所幸，巴伦生下来健康活泼，一直长到三岁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谁知道现在却……
……
……
“索菲亚？”看她一直不说话，江牧华催了催。
如果告诉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离开，像父亲离开母亲一样？索菲亚握紧了拳头，挺直后背，平静的开口：“没有。”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相信你，”江牧华露出几天来难得的笑容，对江万端说道：“爷爷，您听到了，索菲亚说没有，她绝对不会骗我。巴伦的病，也许是某种特别的原因，比如基因突变。”
基因突变是一个新名词，江牧华也是听剑桥的同学说的。
“好，这样最好，至少索菲亚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很正常。”江万端问道：“索菲亚，你现在几个月啦？”
“七个月了。”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很瘦，肚子并不特别明显，只是微微突出。
“这几个月你就在京都待着，别回去了，跑来跑去太累，让成妏照顾你，你也可以好好陪着巴伦，他太可怜了。那边的事，交给牧华就好。”江万端说道。
“巴伦怎么办？要不要注射八因子？这东西真的管用吗，据说要从静脉注射。”沈成妏心疼极了，每周两次啊，那孩子怎么受得了。
江牧华立刻做了决定：“当然要，我打听过了，这个是特效药，注射了就会明显缓解，不然巴伦只能天天关在家里，对他成长不利。”
只能这样了，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
关于凝血八因子的选择，有进口和国产两种，大家商量后，决定选择米国进口的药品，毕竟质量更好。鉴于八因子在体内的半衰期是8-12小时，而巴伦也不是重度患者，因此一周两次就够了。
虽然治疗方案已经定下，然而江家的气氛依然沉重。
巴伦正趴在床上撅起屁股呼呼大睡，小脸红通通的，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风雨。江笑颜把他翻过来，腿伸直，盖上薄薄的小毯子，又忍不住亲亲他的小额头，将他的小手轻轻贴在脸上。
她活得太顺利太快乐，因此无法想象巴伦将来要受的苦，一旦想起，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八十年代中期，国内的血液制品主要通过进口，每年至少要花120万美金以上。
1986年后，华夏才发展自己的血液制品，然而，全国六个生物制品所，加一个输血研究中心，每年生产能力极其有限，年产白蛋白大概为1.2吨，生产的八因子更是非常稀少，很难买到。
跑到医院，才知道根本买不到进口的凝血八因子，而国产的已经断货，江笑颜又急又怒。
“加钱不行吗？多少钱都可以！”
“抱歉，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真的没有货，所有的医院都没有，”谭正安也很无奈，“你先回去等吧，一旦到货，我们立刻通知你。”
其实，即使到货，也许他也根本不会通知，因为巴伦的病情比较轻，有限的药物必须供给更严重的病人。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而已。
“拜托了，医生，我等您的消息。”江笑颜无奈离开。
江家发动了所有的关系，去寻找凝血八因子，然后，是真的没有，国外的不能进口，国内的基本不生产。
好几天，江笑颜都闷闷不乐，画画都懒得画，只是望着未名湖畔的河水发呆。
听说了巴伦的遭遇，她的好友也感叹不已。人生真是祸福无常，江家这么有地位有钱，宝贝孙子却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现在连药都买不到。
“你别担心了，实在不行，就让巴伦回鹰国吧，那里肯定有。”苏云婷劝道。她们每天下午都要到未名湖来写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是啊，可我舍不得，大家都舍不得。家里这么多人可以看着他，而鹰国只有哥哥和嫂子，他们很快会生二胎，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照顾巴伦，万一照顾不周，被磕到碰到，该怎么办？”假想让女孩敏感的心灵又开始疼痛。
“可不可以从国外托人买回来？”优优托着腮出主意。
江笑颜摇头，医生说了，国家明令禁止从国外进口血液制品，即使托人买了也进不了海关。
她深深蹙着眉头，脑海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或者可以找找关系，或者干脆自己去鹰国留学？后者也许是个好办法。
水波动荡，倒映出年轻女子美丽的身影，她身后，一个男人踩着青草走过来。
“笑颜，去吃饭吧。”男人笑道：“今天我请客，安慰安慰你。”
“哟，白公子，光请她不请我们？太偏心了吧。”优优笑着搂住江笑颜，“没有我们，她是不会去的。”
“哪能呢，谁都可以不请，你和苏云婷一定要请，走吧，长征食堂出了新菜，去试试。”
37楼斜对面是京大师生们改善伙食和请客吃饭必去的“长征食堂”，菜价比较贵，肉菜5-10元一份，但对白志远而言完全不是事。
“不去了，今天没心情，什么都吃不下，你们去吧。”江笑颜收拾好画架，一下午，什么都没画。
白志远拦住她：“巴伦的事，我有办法，你跟我去吃饭，我慢慢跟你说。”
四个人到了长征食堂，里面人不多，食堂外的空地摆着三张乒乓球台，学生们端着饭缸边吃边看人打球。
白志远点了清蒸鱼、鱼香肉丝、糖醋排骨和红烧鸡块以及两盘蔬菜，又拿出自己带来的三瓶可口可乐。
“你刚刚说有什么办法？”江笑颜问道。
“先吃，吃饱了再谈。”
砰……可口可乐冒出丝丝白气，是冰过的。
“我跟你说，我有个叔叔，一直在RB工作，政府部门，有点权利，RB你知道，做事情最严谨最规范，产品质量那是全球最好，他一定能帮你弄到凝血八因子。”白志远把可口可乐递给江笑颜。
“喝点，冰凉冰凉的，喝了心里舒服些。”
“这个啊，没必要的，”江笑颜很失望：“我哥哥自己就可以从鹰国购买啊，只是过不了海关而已。”
“重点就在于……”
“好球！”
“在于……”
“好球！好球！再来！”
外面各种欢呼声，跺脚打拍子、敲饭盆……
“吵什么！能不能安静点，影响别人说话！”白志远出去怒吼。
这人谁啊，牛逼哄哄的，还管人打球？
江知行拍子一扔：“你谁呀？打球不说话，那是哑巴，你管的着？”
“就是，以为自己是校长啊，现在是民主开放时期，校长来也管不着。”吴彦强往老大身边一站，表示支持。
郑翔溜到江知行身边，低声道：“老大，这是生物系大二的学长，白志远白公子。别吵了，算了。”
白志远是京都大院子弟，据说他爷爷和父亲是部队的首长，势力通天，跟校长都有交情。
他本人长得帅，成绩也不错，唱歌跳舞打球样样精通，身边成天跟着一堆小喽啰，在京大很是有些名气。
“是白公子。”有人认出来了。
原本打算抱团上的几个男生悄悄退后几步，犯不着为小事招惹白志远。
“别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老大，宿舍里最近总有老鼠，不如抓只猫回去？”背对着白志远的男生慢慢转身。
他和白志远并非第一次见面，只不过，双方都忘了。
“宿舍有老鼠，是来吃你剩下的汤水吧，只有猪才在猪栏里边睡边吃。”
“你说谁猪？”赵长天笑道。
“猪说你呢！”这话似乎不对劲？
噗……周围一阵爆笑。
白志远脸黑了，刚准备发飙：“你……”
“白志远，你干嘛呢？饭吃到一半跑出去，”江笑颜过来拉住他：“别吵了，快跟我说说，怎么进口凝血八因子？”
她没看到赵长天。
美人当前，不好发火，白志远狠狠瞪了赵长天一眼，下次再收拾你。
“我在海关有熟人，打个招呼，可以这样操作……”白志远嘀咕半天。
“能行吗？”
“放心，肯定没问题，回去我再仔细问问。再说了，就算不行，大不了损失一点钱，多大点事。”白志远趁机表明心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侄子那就是我侄子，他生病了，我也心疼啊。”
“哟……什么时候你俩成一家了？居然不告诉我。”苏云婷故意装出伤心的表情。
“别胡说，哪有的事。”江笑颜脸微微红了。
如果白志远这次能帮忙，或者，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他追自己一年多了，被拒绝过无数次，都没放弃，应该是真心的吧。
“她侄子是你侄子，她大姨妈是你大姨妈吗？”
噗……苏云婷一口饭喷在桌子上，捂着肚子笑得打滚，这谁呀，说话太损了。
“一条鱼！”优优惊呼一声。
刚才在外面，赵长天看到了江笑颜，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长得像天使，行为却像恶魔的女孩，太可怕，必须有多远离多远。
他实在不想过来，过来就要挨揍，然后却不得不过来。
为此，他警惕地站在餐桌三米之外，一旦有风吹草动，随时可以逃命。
“你还敢出现！”江笑颜的小宇宙瞬间能量满满，预备爆发。
赵长天退后一步：“冷静！冷静！我是来告诉你，千万不能从RB进口凝血八因子……”
“你懂什么？”白志远拦在江笑颜前面：“让我来，保证把他揍成猪头！”
“猪头揍谁？”
“揍……”白志远硬生生刹住话头。
“别吵啦，都是一个学校的，好好说话不行？”优优对赵长天极有好感，她走过去问道：“一条鱼，你刚刚说不能进口，为什么呀？”
什么时候我变成一条鱼了？清蒸鱼还是红烧鱼？赵长天莫名其妙。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因为RB的血液制品根本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