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诱敌深入
回去的途中，朱正明有点闷闷不乐。
一开始，认识厂长之前，因为不了解，对任务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样的牛人要让他们千山万水的去请，有这个必要吗？接触之后，却被其人格魅力深深打动。
现在，他确实渴望任务能成功，有这样的人带领前进，振华生物一定会蓬勃发展吧，高层的眼光真心不错。
然而，貌似不可能成功了啊，谈了那么久，开出那么好的条件，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但也不能怪他，换成朱正明自己，也很难抉择。
东北农村的晚上，没啥娱乐消遣，吃过饭，三个人继续门口蹲。
厂长家是典型的东北土房，四间房子连着，土墙上挂着晒干的苞谷和大蒜，一辆架子车停在篱笆大院，上面堆着红色的干辣椒，门口种了几棵白杨树。
夜色深沉，星光闪烁，老人在炕上打麻绳纳鞋底，女人在厨房捣酱豆，小孩帮着抽风箱，隐隐能听到远处的狗叫声，气氛安谧而沉静。
朱正明不死心的问道：“学长，您再考虑考虑如何？我们那边待遇极好，想请您为总经理，没啥体制的约束，您药厂这边产品研发出来了，找其他人去销售就行，并不是非您不可。”
厂长用手赶了赶绕着他转的细蚊子，笑道：“我也不是啥重要人物，你们那个是大企业，有钱，什么样的人才招不到，难道还非我不可？这边就不同了，山村小地方，偏僻荒凉，一年都头没几个生面孔，药厂小待遇差，有几分本事的人谁愿意来？不怕你们笑话，十年，本地就出了三个大学生，其中两个都飞到大城市去了。我走了，不放心啊。”
“可是……”
“再说了，”厂长指指厨房，“我一家老小都在这，我走了，她们怎么办？父母年纪大了，两个小孩，一家重担难道全压到我婆娘身上？这不是男人干的事。你们多住几天，把自己的事情办好，有需要我配合的，一定全力配合，其他的不要再提。”
“可是，我们就是为您而来呀。”赵长天笑道。
啥？厂长眼睛瞪圆了。
“您就是我们此行的任务和目标。”
噗……
夜色中，两个年轻学弟的眼神如狼似虎，带着一股非要把他挫骨扬灰的热情，即使是大老爷们，也消受不了这样的眼光。
厂长默默站起来：“夜深了，洗洗睡吧。”
洗洗是真的洗，从轱辘井中打了水，站在院子里，直接拿瓢舀凉水往身上冲。井水冰凉彻骨，朱正明打了个冷战，三下两下冲完睡觉。
失败第二次。
早上爬起来，蹲门口喝粥的时候，厂长拎过来两个黄色纸盒和两个蛇皮袋：“箱子里是药厂这两天做的一批鲜人参蜂王浆口服液，间歇灭菌法灭菌，质量应该没问题了，我这里乡里乡下，没啥好东西，你们带回去给父母喝吧，强身健体，效果挺好。袋子里是自家做的土特产，不值钱，回去吃个新奇。”
要赶人了吗？朱正明郁闷的说道：“谢谢，东西我们不需要，您跟我们走，比任何礼物都贵重。”
厂长笑笑：“真是抱歉，其他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虽然很欢迎你们多住几天，但眼下看来也不能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时间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啊。来，东西拿着。”
“不要。”朱正明发了倔脾气，棒子粥也不喝了，把塞到手里的东西搁在地上，闷头走出去。
他心里是双重的失望，进公司的第一个任务没有完成，想要请的人也没请到。
“我来吧。”赵长天笑着接过袋子，把箱子扛在肩膀上：“学长，是真的吗？除了这件事其他都能答应？”
“当然，只要我力所能及的。”
年轻的学弟露出狡猾的笑容：“那你送我们一程吧，从通化一直送到京都，东西太多，扛不动。”
“……”两个大男人，扛不动两个袋子？
要不要这么无耻？厂长突然发现这两个学弟的不同本质，一个淳朴简单，一个一肚子鬼主意。
“我这边还有事……”
“您亲口说的，”赵长天不依不饶：“帮您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难道送一程都不行？没有我们，您的产品也许再过几个月才能出来。”
看看，现在开始邀功了，不不，简直是要挟。
“长天，这样不好吧，”朱正明是正人君子，觉得不太妥当，低声道：“君子不挟恩已报，帮忙是一回事，请人是另外一件事。”
“我只是太仰慕学长，不忍太早分开，希望能和您再多聊聊，学长一定能理解我心情的，是吧？所以请您多送我一程吧。”
“一魁，送送吧，这两孩子帮了你大忙，送到哪都是必须的。咱们大老爷们，说话要算话。”厂长的父亲走出来，替他做了决定。
“……”
送就送吧，来回耽误几天而已。
郁闷的厂长被迫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的从恒德村送到通华、送到春长市，再送到京都，送到京都大学的大门口。
沿途，赵长天不再提聘请的事，三个人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从天文地理一直聊到时政大事、产业发展和国家的未来，极为投机。
朱正明书生意气，满腔抱负，学问人品俱佳，由于年轻，浑身带点单纯执拗的理想主义。厂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不觉得稀奇。
唯有赵长天，其见识之广、知识面之丰富、见解之深，实在令人惊叹，若非他年纪摆在这，厂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里面装了个千年老妖怪。
这样酣畅淋漓、尽情挥洒且自由自在的时光，自他毕业后再不曾有过，一路相送，到最后，不舍得分别的居然是厂长自己。
多少年没有过了？对陌生人的离情别绪，在京大的西门口，他居然说不出道别的话。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就到这里为止。”从32路公交车下来，厂长硬生生压下心里起伏的情绪，大老爷们这样太矫情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情真意切的说道：“小朱，小赵，太多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你们就是我小老弟，日后有空去林吉省，一定要找我，有事帮忙，无事喝酒，不醉不休。”
赵长天笑道：“不必日后，今日即可。既然回到母校，为何不进来看看，一别八年，想必很多地方都已不是旧日风景了。”
西门远离宿舍和教学楼，其实并非学生出入的主要校门，平时，他们一般都走南门。
然而京大西门，是原燕京大学校友于1926年集资修建，故又名校友门。
入了门，没多远，碧水绿树下，便是风姿绰约的校友桥。
校友桥上走校友，意义自然不同。
本来就有几分不舍的厂长很爽快就答应了，在校园里转了几圈，走过待了四年的37楼，走过三角地，把朱正明送回了新建的研究生42楼，最后把赵长天送到了宿舍。
“真的该走了，厂里还有大把的事，下次有空再来看你们。”宿舍很安静，同学们都去上课了，厂长把袋子放在地上，再次道别。
忍别离，不忍却要别离，这是他第三次道别了。
“好呀，我送您。”赵长天笑道。
“……”
送就送吧，在等公交车的间隙，赵长天笑道：“既然到了京都，去振华生物看看如何？离学校很近。”
“没必要吧，反正也不可能去的。”厂长表示拒绝。
“就算不去，参观参观也好，振华生物的实验室建设非常棒，也许您可以借鉴一下，作为将来打造药厂实验室的模板，看一看，花不了多长时间。”
赵长天的大尾巴在后面摇啊摇，可惜厂长看不见，他觉得这个提议很有道理。
制药五厂的实验室太破旧太落后了，确实需要多参观吸收其他实验室的经验。
于是，他一步一步走入赵长天的陷阱中。
“这是知春路？”昔日衰败冷清的道路两旁起满了三层四层的楼房，各种高新电子公司挂着硕大的招牌，厂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啊，如今国家鼓励技术转化，尤其是高新技术。到了，就是这里。”赵长天把人带到振华生物门口。
出去一个多星期，前台多出一个面目娇俏的年轻女孩，对着进来的两个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中米合资？”看见外面的招牌，厂长猛地被雷到了。
“对啊，有问题吗？”赵长天低声和前台女孩说了几句话。
合资企业？你特么在合资企业做事，居然跑过来大言不惭的跟我谈爱国？还要打败老外，发展华夏制药业？
脑子进水了吧，厂长觉得心累，振华振华，这名字实在太误导人了。
“学长，跟我上楼吧，这边请。”
既来之则安之，厂长也没说啥，只是表情明显冷淡不少。
“请进。”
啪嗒，实验室门开了，它采用的是类似西特斯公司的门禁系统，需要刷卡才能进出。
厂长慢慢走进去，还来不及表达对琳琅满目仪器的震撼，砰，门关了，赵长天笑意盈盈的锁了门，笑道：“学长，现在，让我们彻底深入的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