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
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但是传播得却很快，现在已经不止局限在第七分区了。
从莱蒙黑市传出消息的第二天，整个十三区各大黑市便已经知道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几乎所有关注着“木马”的人都得到了相关的消息。
然而除了冰火竞技场表现得非常热衷之外，各方都保持着沉默，似乎还在观望。
这个时候好像大家都有共识，谁出头，谁倒霉。
于是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哪怕斯旺那帮子人积极地派了人去黑市，莱蒙黑市那边根本就不予理睬。
碰了一鼻子灰的斯旺又找到费尔南德斯，希望纠察队能够出面干预。
老狐狸躲还来不及，哪会这个时候接斯旺的茬。私底下保持关注还行，可是斯旺之前在一听到“木马”的消息时没稳住，跳得太欢，费尔南德斯这个时候没法说服自己跟斯旺走得太近。
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让伍尔夫出面，打发塔克和克拉克两个人去应付一下，也算给斯旺一个交待。
毕竟莱蒙隧道黑市是在第七分区的地界，那就让伍尔夫这组小队去处理吧。
一转眼，将近两周过去。
柏拉图历328年，12月31日。
一年的最后一天。
但是地下城的人们对于时间的概念，最形象的也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这里没有春秋，没有寒暑，没有时令和节气。日子只是日历上的一个个数字和方格而已。
从第一格开始，一个一个往下爬，到最后一格后，又重新开始新的一轮。
不过庆祝还是有必要的。老尼尔森邀请了圣奥尼斯多位老师齐聚学校餐厅，并且特意从内城区临时聘请了一位名声在外的大厨和他的助手们，准备了一长桌丰盛的晚宴。
因为小雨阳已经搬到学校来住了，所以这次也在邀请名单里。
今天，圣奥尼斯挂起了彩色的绸带，缀着星星点点的装饰，尤其是学校的餐厅布置得焕然一新。
老尼尔森红光满面，坐在主座上和一众学校的职工有说有笑。
钟声响过八点，大家在老尼尔森的引导下双手紧握放在嘴边默默祷告。
小雨阳坐在左侧的末座，跟着其他人一起，感谢上帝所赐予的食物。
人们心目中公认的上帝，和这颗星球分享着同一个称谓。柏拉图，那位人类“厄斯时代”的先哲。他给予人类智慧、勇气和希望，人们则回馈虔诚的祝福。
“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流逝……
如同生命的长河一般，承载着每一颗星辰的重量和荣光……
是食物让我们感受饥饿，是智慧让我们了解匮乏……
身之所在，心之所向……
柏拉图，请行使您的权杖，唤醒我们心底的赤诚和善良……”
餐厅的灯光在众人的低声呢喃中变得更加柔和，更加安静。
回荡的余音就像宇宙中穿行的陨石，久久没有停息。
此刻，圣奥尼斯祷告大礼堂后面的小屋里，阿兰的置放舱静静地躺着。
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
一个微不足道的空间，一台微不足道的机械人偶。
仰面之间，是相近咫尺的厚重舱盖，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也似乎剪断了被时间拖曳前行的裙摆。
在这里，空气里的尘埃缓缓降落。落在哪里，便在哪里沉睡。
铛……铛……铛……
圣奥尼斯塔楼上的大钟又敲响了，那声音从一块块石砖和岩板的身体里传递出来，学校这个安静的夜晚被撩拨起一层层涟漪。
可是小屋里，仍然是安静的，安静得如同新婚之夜遮着盖头独自等待的新娘。
良久，一阵脚步由远而近，在小屋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开了一道缝隙，有微弱的光洒进来。连同，一道长长的影子。
老尼尔森站在门外不远处，看着小雨阳进了小屋，叹息一声，默默地离开。
每天都来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几乎已经成了这个男孩的习惯。周围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他的习惯。
看着小雨阳这般，老尼尔森心有隐忧。只希望，不要影响接下来的丹尼赛就好。
一月二十三日，还有一个月不到，比赛就开始了。
对于丹尼竞技赛，任何针对性的准备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挑战。
这是这项比赛的难点，也是它最大的魅力所在。
只有一个方向，所有的挑战项目都与脑力有关，至于具体通过什么题型来呈现，在比赛开始之前除了主办方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无所知。
不过大体的方向可以自己去把握。根据以往的经验，比赛考验选手的脑力，主要从逻辑思维能力、观察力、空间想像能力和运算能力等来体现。
所以外城区每个教会学校对于自己的即将参加比赛的学生，都会有意识地往这几个方向来突击锻炼。至于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影响，谁都说不准。惟一比较明显的作用就是，能够让参赛选手保持在竞技状态之中。
老尼尔森对小雨阳的担忧正是来自于此。尽管圣奥尼斯也准备了一些锻炼脑力的项目让小雨阳去熟悉，可是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倒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能力，主要是他这些日子一直不在状态，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提不起兴趣。
小雨阳自己也意识到了，他也在调整自己。
但是，留给他和圣奥尼斯时间，真的不多了。
房间里，小雨阳坐了下来，身体斜靠着置放舱。
他的眼睛在置放舱的显示灯下一闪一闪，倒映着整个屋子惟一的光源。
把脸贴着置放舱，感受着舱体冰冷的温度和电流轻微的震动，小雨阳嘴唇微张，自言自语。
“比赛还有三周就要开始了，可是我现在却完全没有把握。”
“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能接受，都要去尝试，可是，可是……”
“阿姐，我怕。”
“那天弗兰肯斯坦爷爷带我去了竞技场，所有人都因为暴力，因为死亡而欢呼。”
“我不知道他们的神经是否和我一样，会感觉到疼痛。”
“在现场的时候，我远远地看着。当看到被肢解的情形，我的眼睛生疼。那种冲击隔着老远袭打着我，甚至停滞了我的呼吸。”
“我不愿意相信，那是你的世界。”
“是的，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那里也不属于你。”
……
房间里的小雨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秘密，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惧。
他像一匹过河的马驹，游到一半却发现再也游不动了。回头，来时的地方已经远去，彼岸，还遥不可及。
恐惧像四周黑色的河水，不断挤压过来，令人喘不过气。
这份恐惧，可能是失去，可能是孤独，也可能是无能为力，像野草一般疯狂地生长着……
当塔楼的钟声再一次敲响，地下城即将迎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