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虞娅姑娘

  子平与白衣少女在想容楼中再次相遇,子平身材高瘦,相貌英俊,颇有兰枝玉树之神态。所以少女在元宵节与其相见一面后,内心犹如初春羞蕊,期待并有微微惶恐。但如今,少女看见日夜思念的陌生少年后,却呆呆的走不动路。
  子平站起身来,正了正身,缓缓走近少女。
  “小生子平,见过姑娘。”子平拱手说道。
  少女有些慌乱,但又稳了下来,“小女虞娅,见过公子”
  “虞娅姑娘,你我是不是在何处见过。”子平问道。
  “公子难道忘了,不足半月前,在城西骅骝堂内,公子曾”姑娘低头小声嘟囔道。
  “但也不怪公子,当夜所来贵客都是为了一睹花魁姐姐倾城之美,哪还记得我们这些平凡舞女。”姑娘有些小埋怨。
  “子平当然没忘,姑娘那夜身袭白衣,宛若雪中仙子一般,子平与虞娅姑娘一别,刻骨不忘,子平的意思是在骅骝堂那日之前,你我是否有缘见过。”子平望着虞娅问道。
  听到子平所说,姑娘更不知所措,她不知面前的这位公子到底是何用意,她在姐妹们口中常听说富家子弟都会说各种甜言蜜语来哄女人,虽然主人子颜不允那夜在骅骝堂中的四位佳人与外人交流,但对于刚及碧玉年华的少女而言,对男女之事颇有好奇之心是再所难免的,所以常常偷听姐姐们的对话后,不免有些向往。
  主人子颜也只是平常让她读读诗,跳跳舞,并无其他。来想容楼的公子们也知道,这几位女子在子颜眼中犹如明珠,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对于为何这样,无人可知,其实子颜本人也不知为何,或许这几个姑娘在他心中就像稀世珍品一样。不想让她们被世俗污染罢了。
  此刻的虞娅有些心慌,她从没有见过像子平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睛中带有着渴望,但这种渴望被一股莫名的清澈包含着。
  虞娅说不出话来。
  “哦,姑娘你我或许今生从没见过,但是在前世我们一定见过。”子平感到内心火热,虽然只是与姑娘仅仅聊了数句,但这种火热慢慢将他包围吞噬。
  很快,子平将这种感觉控制下来,他为刚刚的鲁莽感到有些脸红。
  “姑娘,见怪了。”子平匆匆说道,便要离开。
  “公子。”虞娅叫住了子平。
  “姑娘何事。”子平问道。
  “公子来这想容楼,是想,是想找哪位姐姐。”虞娅有些紧张的问道。
  “哪位姐姐?姑娘说笑了,子平来这是找兄长商量些事,但兄长不在,便要离去罢了。”子平回应道。
  “哦”虞娅长舒一口气。
  “公子若有要事,那公子快去忙吧。”虞娅如风铃一般的声音在子平耳畔回荡。
  子平走出想容楼时,已是戌时,但是楼外依旧华灯高照,想了想刚刚对话,感到有些失态,所以有些懊恼,挠了挠头。
  而在坐在楼外栅栏的虞娅看见楼下懊恼的子平,痴痴的笑着。
  从此在子平心中,帝阳城不在仅仅是一座都城,这个地方慢慢成了一个漩涡,将他的心紧紧的吸引。
  转眼,半年过去了,子平在城中颇有些名声,李平老先生常常和儿子与他探讨古今学问,他的新兴并且长远的看法在李平的上庠院中流传出去,让众多年轻学子重新审视所追求的目标是什么。李平曾很多次请求子平在上庠院中亲自授课,可子平问道:“先生,春天播种简单还是照料庄家简单?”
  李平说道:“当然是播种简单。”
  子平说道:“那就请先生做照料庄稼的事情,劳烦先生了。”
  李平听后哈哈大笑,便不再向提子平授课之事了。
  子平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悄悄溜进想容楼找虞娅姑娘,二人年纪相仿,无话不说,子平常常问自己,是不是真正爱上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但他从小梦想是不被任何人束缚,周游四海,但他万万没想到浪子的心被一个姑娘缠住,面临着爱情和梦想的双重矛盾,不免有些害怕惶恐。他总是觉得人生在世寥寥数十年,若不能及时行乐,就愧对自己。但每当他有这样的想法时,他总会被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纠缠着。虞娅的笑容,虞娅的声音,以及虞娅那颗淡淡的泪痣折磨着少年的壮志雄心,到底是这个姑娘他一生所爱,还是踏遍山河是他毕生所求,子平常常苦恼。
  少年的内心焦灼无人所知,但是子平总是偷偷溜进想容楼的消息子颜早就有所耳闻,开始子颜有些紧张,他知道楼中女子皆不平凡,虽都为良人,但对于初入江湖的子平而言也是很难对付的。可他听再依娜甫说子平找的是虞娅时,就放心了,这个丫头天真无邪,灵巧可爱。见过她的人感觉她就像一块白云,来过却不能留住,但依旧会让别人内心欢愉。
  子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水乡苏城中苏娥湖上的一个宝船上,当时虞娅刚刚九岁,在船边上光着脚丫双腿垂在船外坐着,子颜在船中与当地大盐商喝酒商议生意,许久之后微微有些醉意,便站在船外吹吹风,于是看见了年幼的虞娅。
  来江南的前几日,子颜有位挚友早逝,现又喝了些酒,就难免有些惆怅浮于心上。当他低头时看见这个小丫头正仰着头盯着他。
  子颜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小丫头对着子颜也咧嘴笑了笑,然后从口袋中摸出一块点心递给子颜,然后光着脚跑进宝船内。
  子颜此刻心中惆怅渐渐缓解,世间无数烦恼在这个小姑娘的笑容中灰飞烟灭。子颜问宝船老板这个丫头是谁家的,他想认下为干女儿,老板却说道,这个丫头叫虞娅,原本是一个破落员外家的小姐,现在被卖到船上当瘦马养着。
  子颜二话没说,摘下腰间玉佩递给老板,便将虞娅带回了帝阳城。
  他只是不想让这个小丫头再受人间苦难罢了。
  当他听说子平与虞娅交好的时候,不免感叹蹉跎岁月如流沙一样,当初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如今也欲绽放花蕊。
  子平在这想容楼中不光认识了虞娅,还结交了一位陌生朋友,一日,子平溜进想容楼中寻虞娅,楼中姐姐告诉子平,虞娅在再依娜甫房中学习女红之类,须等些时候。子平对于再依娜甫有些害怕,这并不关乎花魁脾气性情,而是子平觉得再依娜甫的眼神像一团烈火,稍不加注意就会引火烧身,可是他却有种感觉,自己的大哥对于再依娜甫却有些倾心,这种表现虽说并不明显,但是他总是觉得这团火会将哥哥那颗不羁的心温柔的攥住。
  于是子平就在想容楼中逛了逛,当他走到一个拐角时,听见房中有人吟歌弹琴。
  我已鹤发,愁丝三千,你却童颜。孤夜望断,缠折盼愿。
  我已苍容,日晒风镌,你却娇颜。粟自青蚁,扼断思阙。
  我为伊人,舍四季光阴,舍十载光阴,舍百年光阴,盼伊人回首。
  可遥望,可无期,可散尽一生风华,可一生孤苦伶仃。
  只想换伊人回首欣颜。
  百年沉默,千年沉默,化作三千石桥;承刀锥镌刻,承风雨蚕食。
  只盼一日,伊人携连心挚爱,踏过残桥,停足回首。
  吾已等千年。
  房中歌声像夜半莺啼一样,缠人心弦。子平扣了扣门,房中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出请进。
  子平踏进房门,见一白帽男子一人坐在房中,面前摆着一副木琴。
  “原来是子平。”男子抬头说道。
  “先生认识我?”子平不解问道。
  “那日在骅骝堂中,子颜在私下里给我介绍过你。”男子回答道。
  子平拱手作揖说道:“原来是兄长,恕子平愚钝,敢问兄长大名。”
  “衣长,叫我衣长吧。”男子说道。
  “子平,你到我这里来有何事?”男子随后问道。
  “是兄长刚刚所作之曲将我引来的,若有打扰,请兄长见谅。”子平回答道。
  “无妨无妨。”衣长摆了摆手,“子平若无事,就来陪我喝一杯”衣长说道。
  子平刚刚在桌边坐下,就看见虞娅闯进衣长屋中。
  “子平,刚才姐姐告诉我你来啦。”虞娅冲向子平。
  “虞娅,衣长先生在这里呢。”子平对虞娅说道。
  虞娅这才看见在桌边的衣长,觉得有些尴尬,小脸憋得通红。
  子平拉着虞娅向衣长作揖告退。
  二人离开后,身后的房间又传来琴声。
  子平问虞娅衣长来历,虞娅也答不上来,她只知衣长总是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作词弹琴。还有的就是几年前楼中有位绝色女子单思衣长,可衣长并不动容,最后那位姑娘因相思卧病不起,最后还是子颜用重金从南方请来的名医医好的。
  几日后,李森来子颜府上找子平探讨学问,一直探讨至天黑,子平留下李森一起吃晚饭,李森也没推脱。两人在餐坐上小酌几杯后,子平便问李森那日在想容楼中遇见的衣长是何许人。
  李森说此人并不是凡夫俗子,衣长原是前司徒衣子民家的公子,虽是国家重臣之后,但年少时却痴迷于江湖之事,于是师从太保山剑宗白礼申老先生。十六岁便身携白书宝剑下山独闯武林,年少轻狂,做下不少荒唐事。十八岁时,带着一个女子回到帝阳城,直接了当的告诉父亲要与这个女子成亲。衣子民得知后派人打听这女子身世如何,但这一打听,衣司徒便大吃一惊,女子虽年纪轻轻,面娇体柔,但原来却是西北一处的山匪头目。司徒得知后大怒,若是再纵容儿子便是有损衣家门风,于是对衣长说若与该女子成亲,就将他逐出家门。衣长当然不肯,便带女子周游四方。
  几年后,司徒身体有恙,衣长念及父子一场,千里迢迢回到帝阳城来照看父亲,司徒在病榻上说,早已原谅儿子,让他们一家一起回帝阳城,享受天伦之乐。衣长告诉父亲妻子已怀有身孕,司徒更是大喜,便立刻起身让衣长快快回家将母子二人接来。衣长看到父亲态度如此,便也是大喜,于是衣长独自一人返回家中,打算将妻子接回帝阳城,一家团聚。可回到家后,却发现已是一片残骸,妻子也身首异处。原来衣长少时结了不少仇家,虽说最后退出江湖,但仇人怀恨在心,趁衣长回帝阳城的时候,就闯进他家中,虽说衣长之妻乃女中豪杰,但无奈有孕在身,便招架不住,于是就被残忍杀害。
  衣长一人手持宝剑寻到仇家,一夜之间便血洗仇人山庄。但山庄妇孺老少皆留活路,完事之后,便消失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之中。
  子平听得入迷,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天在想容楼相见的衣长无论如何他也联想不到原本是如此身负戾气之人。
  李森顿了顿,继续说道。
  “司徒得知衣长遭遇后,追悔莫及,于是病情加重,几月后就离世了。离世前留有遗愿,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衣长。于是衣夫人在司徒离世后,在整个中原大地寻找衣长,几年未果。但一日,子颜却将衣长送回帝阳城。”
  “兄长?”子平疑问道。
  李森点了点头,继续说。
  “没人知道子颜兄是怎样找到衣长的,但是衣长活着,便是幸事,衣长回到帝阳城时虽衣衫褴褛,身后却背着一把木琴,而他那柄闻名于江湖的白书宝剑却不见了,但是帝阳城中多了名琴师,衣长常常独自写歌谱曲至深夜,也很少与人往来,却对子颜如挚友一般。”
  子平对于这个命运坎坷的男子感到些兴趣,少年身边很少有如此故事的人,周游四方,敢爱敢恨。人生在世谁都无法预料明天是什么样子的。
  那晚他梦见自己站在山巅,脚下苍云拂过,耳边鹰鸣冲天,自己身穿华云素袍,便张开双手欲拥抱万里河山。忽然他听见虞娅的声音,便觉得心中畅然,可回头看去,看见虞娅正离他而去,子平想伸手去抓,但突然感觉脚下悬空,耳边狂风乱作,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子平猛地坐起身,满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