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尸青
我们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的看着马先生，还有些惊魂未定。
马先生也不解释，只是缓缓地走到我爷爷的尸体旁边，然后蹲下来仔细地查看。
他将我爷爷的衣服扣子解开，上衣整个拉了下去。我这才发现，我爷爷的身上全都是淤青，像是被人吊起来毒打过一样！那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看的村里人全都倒吸冷气。
马先生脸色阴沉的厉害。他用右手两指，轻轻地按压我爷爷身上那些淤青的部位，看样子那些淤青部位特别硬，手指戳下去一点凹陷的反应都没有。
“这人早就死了！”
马先生站起身来，目光深邃的盯着我爷爷的尸体看。
村里人围了一圈，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敢说话。
马先生看了好一会儿，才招呼村里人，让他们把我爷爷的尸体抬回去。
我有好几次忍不住想要问马先生我爷爷身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但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就这样，尸体一直抬到了村口。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村子的，所以只能在村口的路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将我爷爷的尸体停在了里面。
我父亲拄着拐杖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回去了！
虽然他表现的很平静，但是我能感觉出来，父亲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像是没了魂一样！
我爷爷的丧事几乎是我从头到尾看着办的。那些习俗忌讳之类的，我自然是不懂，好在村里人都过来帮忙，我也用不着操心。
晚上吃过饭后，村里来帮忙的人都回去了！就我跟马先生在灵堂里面。
火炉烧得很旺，我坐在旁边煮茶，脸被烤的红彤彤的，但是仍然感觉身上很冷。
马先生递了支烟给我，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你们家这个情况！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实在不行的话，你跟我走吧！今天你父亲找我谈过了！说无论如何，让我保你一命，给你们老赵家留个后。”
我一听这话，鼻子就酸了！
都到这时候了！父亲还在想着我。可是我能走吗？
我将烟点了起来，狠狠地抽了几口。浓烈的烟雾呛得我眼泪横流。
马先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我是不可能走的。
“我爷爷身上的淤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平静的问马先生。
他喝了口茶，沉默片刻说，“你爷爷身上那淤青，不是人为的。他的魂早就没了！”
“魂早就没了？那他是怎么活着的？”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马先生。
他摇了摇头说，“按照常理来说，人一旦没了魂魄，马上就会失去生命特征。不过你爷爷这种情况有点儿奇特，从他身上的淤青来看，没了魂魄最起码也有一个星期了。但是我之前看到他的时候，都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跟活人没什么区别。”
我仔细想了一下，从我们家里开始出事儿，到现在差不多刚好是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从我第一次见到猫上吊的时候，我爷爷其实就已经死了！
跟当年那个风水先生说的一样，蛇过道，猫上吊，五爪龙，灭满门。
如今前面三个都已经应验了！照这种情况来看，我们这一家子人不死绝，这事儿肯定是过不去了！
“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等死，没有一点儿办法吗？”
我掐了烟头，看着马先生。
“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或许我能保你一命。但你要是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马先生庸置疑的说道。
“除非带我妈和我父亲一起走。”
我的神色很坚定。
马先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就算带他们离开这里，也没用的，你父亲脸上的雾已经下来了！”
我一听这话，心顿时揪成了一块。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雾已经下来了是什么意思。那是人临死前脸上浮现出来的死雾，说白了就是死亡的气息。
我在灵堂里待了一整夜。期间挣扎好几次，想要回去再看看我父亲，但是最终都没能鼓起那个勇气。
我想我是害怕的，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的场景，我宁愿等待最后的结果。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大概是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我彻底麻木了吧！
我甚至忘记了恐惧，也淡然了死亡。就那样一个人在灵堂里待了一整夜，陪着我爷爷冰冷的尸体。
早上起来的时候，一地烟头。我抽烟抽得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感觉像是一晚上抽完了这一辈子的烟。
第二天村里人就把我爷爷的尸体抬到山上给埋了！还是马先生给看的坟地。
现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去较真非要停灵三天这回事儿了！活着的人都快死了！那还有心情去在乎这些？都巴不得马上把人埋了！让这事儿过去呢！
村里人现在也开始躲着我们家了！走到门前都会绕过去。
其实这也不奇怪，家里接二连三的死人，谁能不怕呢？何况农村人本来就迷信，都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自己家里也受了牵连。
我自然能够体谅他们。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儿，村里人帮了不少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下午我又跑了一趟镇上，去看了一下二娃。其实有李秀娟在这里看着，我也用不着来回跑，只是待在家里实在是太压抑了！就想出来转一圈。
晚上回来之后，我父亲忽然把我叫到了身边。我感觉他当时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但是最终，父亲一个字也没说。他只是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看着我。
当时我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腐肉味儿。从我父亲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就那样看了我很长时间。最后，他别过头去了！我看到他眼角滚下来一滴眼泪，一直流到耳朵里。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
当时我可能没办法理解，也不是很懂得。只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摁住了！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我在屋檐下的黑夜里，一个人呆坐了良久。那时候的气氛很紧张，也很恐怖。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害怕，甚至有点喜欢那种隐藏在黑夜里的感觉。
大概我终究释然了！
第二天早上，我将早饭端进屋子里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声息。
他走的很安详，看着就跟睡着了一样！
我没有哭，也没有落泪。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
马先生站在窗外，透过木头格子看着我。
忽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从窗台上捏起一撮黑色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