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收徒

  吴县令见赵希安眼神中有些迷惑,便道:“希安,你莫怪本官责备于你,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使了个眼神,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小子还不快点服软?
  就在此时,黄夫子倒是笑了:“哈哈,难得见到如此清明果断的少年,竟不贪慕虚荣,足见其有把握凭一己之力考上三甲,佩服佩服!”
  他要是再不说话,那少年必定拜入苏学正门下,未来不可限量。
  那么林夫子自然会在可见的未来领袖县学风潮。
  想到日后那些优秀的学生纷纷拜入林夫子门下,黄夫子几乎要嫉妒到发疯。
  因此才出口阻止。
  他执行的是与吴县令完全相反的策略,明褒实贬,赵希安若是之后拜入苏学正门下,那他就当不起清高二字。
  当不上清流的文人,自然就归属于浊流。
  尽管他一人的话语并不足以决定这一切,但是他也并非毫无根基之人,自然可以找到同盟者。
  殊途同归,少一个竞争对手,便是多了些名望,相信县学里看不上林夫子的,定然不止他一个。
  “哼,小人。”林夫子心中暗骂,却束手无策。
  这是阳谋。
  你接招与否,不影响结局。
  果然,赵希安这才似乎理解了先前那些对话。
  原来是苏学正要收自己为徒?
  这,怎么可能答应?
  自己多少底子,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吗?
  要是不知死活拜入他人门下,三天必然现了原形。
  来吧,背一段《论语》,来吧,解释一段《中庸》,来吧……
  想到这种令人绝望的日子,赵希安彻底抓狂了。
  “苏学正错爱,晚生原不该拒绝。只是家父丧期未过,此时再投明师,只怕对大人不利啊。”
  这年头的人,最信什么?
  无非是鬼神之说。
  果然,苏学正的眉头皱起。
  鬼神之说对于这把年纪的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但,
  劝人不守丧而参与科考,本没多大事。
  但若是再将此人收入门下,别人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说,姓苏的为了桃李满天下,为了一个天资卓绝的好学生,居然鼓动他人行不孝之事。
  有污清名啊。
  即便是没几年就要致仕了,但无论如何,苏学正也不想自己积累了一辈子的名声受损。
  他为何离开汴京官场,跑到故乡来当一个不起眼的学正?
  不就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的圈子,想要保住自己一生的清名不受污?
  如果就此收赵希安为徒,今后绝对会被人诟病,这不是本末倒置了?
  另外,这鬼神之说,尽管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啊。
  古人既然有守丧三年之期的说法,说不准就是有先例在,不孝者必定不寿。
  那么鼓动他人不守孝,是否也会有反噬呢?
  苏学正都年过花甲了,实在是无法接受双重冒险。
  他收徒的念头,不由得转淡了许多。
  吴县令也是如此,若是能顺势帮自己恩人之子一次,他自然不会吝惜只言片语。
  但赵希安明显不想拜师,而且理由也极为有力,自己何须做这个两面不讨好的恶人?
  何况,以此子表现出来的文采,若是未来有心仕途,想必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想到此处,他与苏学正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惜才且略带遗憾的眼神。
  时机不在今日。
  “既然赵大郎严守孝道,老夫倒是不便勉强了。今日得此佳句,足矣足矣!来,为这阙词,当浮一大白!”
  赵希安没想到自己随意找的一个借口,居然会有那么大的效果。
  这事就如此简单就结束了?
  倒是好事。
  趁热打铁,举起手中酒杯,就敬了苏学正一杯。
  吴县令也举起酒杯敬了苏学正一杯,还对赵希安微微点头。
  赵希安的父亲赵端方对他有恩,赵希安守孝,其实也符合了他的心愿。
  只是,有些可惜了。
  林夫子则道:“不拜师没问题,但下半年的州考,我觉得希安你还是要参与的。即便不中,增长见闻也是好的。”
  赵希安如何有心思考虑这个,只是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黄夫子心中大喜,虽然比试诗词自己的弟子输了,但起码林夫子的弟子也没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几人轮番敬酒,他们这些酒精沙场的老将们都没事,但赵希安这具身体尚未长成,没多久便熏熏欲醉了。
  酒兴正酣,一桌的文人坐在一起,又岂能少了诗词助兴。
  虽说有赵希安的那阙丑奴儿珠玉在先,多少会影响一番诸人的雅兴,但反过来说,哪怕能做出一首勉强能追上的诗词,将来传颂这则雅闻时,总也能提到一两句。
  这可是作为文人,最大的荣耀了。
  于是从苏学正、吴县令始,林夫子、黄夫子,以及另几位参与的夫子,每人都酝酿了一番,各自谱了些诗词出来佐酒。
  甚至包括先前受挫的萧采玉,一样越挫越勇,另填了一阙虞美人来证明自己。
  只可惜,这些诗词在赵希安眼里,甚至不如先前萧采玉的那阙采桑子,来得才气纵横。
  只能说,不是针对谁,在座的诸位,都是辣鸡。
  赵希安自然毫无兴趣继续作诗,他还是觉得,应该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吃货美少年为好。
  忽然间,席间的喧闹都停了下来,只听一人在那里大放厥词。
  赵希安放下筷子和酒杯,抬头一看,果然是黄夫子那个老不修。
  而话题,无疑是被他成功的转向了自己。
  “要说今日的诗会,当真是群贤毕至。不说学正大人的大作足以比贤先人大家,便是老父母的诗作以及汪夫子、段夫子填的两阙词,也都是近年来难得一闻的佳作了。”
  “只可惜啊,赵家大郎似乎有些才尽,只在先前贡献出一阙过往就填好的老词,真是有些遗憾啊。”
  说着说着,眼神就转向了赵希安。
  黄夫子就不信了,之前一直毫无诗才的赵希安,居然会一鸣惊人。
  说不准这阙词就是过往哪位大家写就,而不为人知的。
  起码,那后半阙的人生经历,就不是他一介少年能经历的。
  只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会被视为嫉贤妒能。
  因此他不惜旁敲侧击,故意挑动在座诸位吟诗作词,最好能激起赵希安的少年心性,再来一首。
  若是同先前那阙词差距太大,到时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真以为在座的各位都是君子,不懂得抬高自己,贬低他人的吗?
  若是你不作,无疑是坐实了江郎才尽的说法。
  又是一道阳谋,就看你如何招架?
  至于说赵希安再拿出一首足以比肩先前的大作,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真当名辞佳句是菘菜,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啊?
  看着黄夫子投来的眼光,以及之后跟随着的几道目光,赵希安有些心慌了。
  这是要,再抄一首的节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