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错成斑驳色

  号称无终千岁佛的海闻大师居于断水处,日月累积的佛法气势已然笼罩了这片独属于他的空间。
  从海闻回来之后,首座大师便再也没有踏入过这断水处,时常游荡在外面。说着是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同紫玉山也有未了结的事,根本还是不愿见这位师叔罢了。
  重瞳儿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空远的后面,步伐也逐渐的犹豫起来。每每走几步就会偏头左顾右盼,也不知道看的是断水处的景色,还是不敢继续深入无终寺无禁地之称的禁地断水处!
  空远约莫感觉背后无人了,驻足停留下来等待。再是等了会,还是无人,才回头看着那略显畏首畏尾的殿下,笑道:“殿下有什么好担忧的,难道还怕师祖对您行不轨的事情吗?”
  “那倒不会,海闻是什么人,当年我便十分清楚,想来要他做出些不合本心的事情,恐怕比让他当首座都要难!”重瞳儿扭正身子,挺了挺胸膛,再次越过空远摇头道。
  “哦!是吗?”那大摇大摆的背影微微的颤抖落入空远眼中,苍老的手摸了把胡须,顿感舒适:“之前师祖还嘱托我在进入断水处询问您一件事,现在差不多要到了断水处,该是时候询问您了。”
  “何事?”重瞳儿不解。
  空远狡黠着眼神闪过眼眸中,落入重瞳儿算无遗策的计划内。两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再吱声,不知道是等待着对方说话,还是想着对方或许明白自己心中想的事,也明白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少年僧人的到来打破了两人短暂的寂静对视,看着潇洒不羁又显得神秘的师叔。饶是空远在无终寺待了无数年也不清楚这位小师叔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忽然成为了自己的小师叔,成为了首座大师的师弟!
  不解是不解,该有的礼节不可丢,空远双手合十:“同庆师叔!”
  少年僧人同庆摆了摆手,看了自己这老师侄一眼,没来由的不喜欢。每次两人相见,他总是觉得这位师侄好像在时时刻刻的注视着打量着他,想要看清楚他体内有着多少颗心,又是什么颜色的感觉。对于这种注视,习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少年总是有些不舒坦,所以后来渐渐的也不喜欢来海闻这断水处了。
  “我是来见海闻师叔的,既然你们都要去,那就带着我一起吧!”少年同庆挑了挑无力的眼帘,用余光看了眼自己的师侄,当然这不是询问和请求,只是吩咐罢了。
  对于此,空远毫不在意,待在海闻大师身边上百年,他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和自持。该有的尊敬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丢弃,不该有的桀骜在任何人面前也不会展露。说的来就是个狡猾的狐狸,而且还是跟在只老狐狸身边上百年的狐狸,早已经学会掩饰自己所有的不足和不该。
  唯一就是没有掩饰打量同庆的目光,当然他也觉得没有必要掩饰,待在海闻大师身边,这样的目光不需要掩饰也可以,因为没来由。
  重瞳儿才知道少年老友的佛号是什么,也没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取了这么个奇怪的佛号。两人目光对视久久无法散开,重瞳儿咳嗽了两声,拉回两人:“你们也别在多看了,看的再多都始终是那个丑陋不堪的样子,还不如快点带我去断水处,早点见到海闻早点结束这迷迷糊糊的局!”
  同庆没来由的瞥了他一眼,怒气斥责道:“来了这里这么多次,难道你还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还不知道此处的路通向何处,到往何方?”
  空远笑了笑,披着雪白的袈裟走在最前面,也不管后方拌嘴的两人。望着空远已经走远不再理会自己,同庆没来由的大喘气。对于此重瞳儿奇怪道:“你很惧怕空远小和尚?”
  同庆摆了摆手,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从未对外人讲过。而那小子似乎有着天生的敏锐般,初次见过的时候目光就放在我身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是老鹰的双眸,咄咄逼人。碍于自己是长辈,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可时间一长,每次如此,倒是有点不舒坦。”
  “今时之后,或许他就会知道了,你下次见他应该就不是这般光景了。”重瞳儿负手于背,大摇大摆的顺着小路继续往幽深的某处走去。
  同庆站起身来,疑惑的继续朝视线远处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海闻看着久违的知己,而重瞳儿也注视着打坐苍老的忘年交。看了半天,两人皆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同庆站在最后面,不愿意靠近和空远挨着,又不愿意在海闻视线的下方,以免殃及池鱼。
  “你终于苏醒过来,当年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海闻收拾了打坐的心情,将面前的经书合上:“本以为你真的可以丢下这偌大的基业,现在看来你当初所嘱托的事情终究是画蛇添足,你我都改变不了什么。”
  “也未可知!”重瞳儿摆了摆手,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欣赏着几百年都未曾睹上一眼的断水池塘:“当年我南下也是为了探知那地是否有着我想要寻找的东西,几百年前该有的道路我们都确定了些许,所以我打算走下去看看,也没想到会在其中遇到那档子事!”
  “什么事?”海闻皱眉道。
  重瞳儿摇了摇头脑袋,没有回答,旁边尖起耳朵听话的两人也趴下了耳朵。
  “西南州的事,你不心痛吗?”海闻再次问道。
  重瞳儿仍旧以摇头回应。
  “那你现在是以普通散人的身份回归,还是以几百年前开国崇王的身份回归?”海闻眉头彻底紧皱在一起,胡须皆白的扭曲在一块,像是一根辫子。
  重瞳儿望着池塘的水,再是凝视着端坐在上方的海闻大师,肯定道:“你也知道当年的开国崇王已经死了,死在塔苗归墟的荒野中。现在活过来算是怎么回事,想要和当今的皇族争夺位置。说起来可笑,其实我从未有着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道门出来的人,目睹过前朝的结局,要是我的话,那条老路或许我终究会走上,何必呢?”
  “可现在他们不是已经走上了吗?”海闻凝声道。
  重瞳儿遥看天穹远处,似乎目光透过了时空,看见了遥远的西南州,嗤笑道:“一个稚子罢了,才过了多少年岁,想要做出异想天开的事情,真是痴人说梦。”
  海闻这下子不再发言,而是偏头看向旁边躲躲闪闪的同庆。还未说话,剧烈的喘息和咳嗽在海闻的嘴唇中响起来,枯槁的脸上显得有些痛苦不堪。下方的同庆微微皱眉不解,空远作为被海闻养大的和尚,担忧之色涌上脸颊。
  看着手心的那抹鲜血,海闻悄无声息的淡淡将手放下,继续看着同庆道:“你呢?”
  空远再次注视着对面站着的小师叔,这样的场景出现过许多次,可今天这次被师祖牵引的目光却显得有些怪异。带给海闻自己的想法也有差异,凝视着小师叔平静又无助的面容,忽然空远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可错在哪里,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