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亦在缘灭
少年僧人比言念君要矮上半个头，无法做到平视，只得微微抬头，看着言念君凝滞的脸颊，细声说道。
“这话并不是虚言，相信居士乃是有天地间有大聪慧、大善心的人。”
言念君收敛了僵硬的脸色，无故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吹迷了他的眼睛，于是眯着一只眼，举起手随意的揉了揉，片刻后，眼睫毛上似有着晶莹。
舒坦之后，他回应道：“难道大师遇到一个有着善心的人便想着拉拢吗？是否显得有些不道德。”
少年僧人呵呵笑了两声，并无反驳，手中禅杖的禅环忽然被海风吹动，碰撞了几下，发出叮咚的声音。
“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可有一日去了后山的山泉处，便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至少心中不曾愧疚过，不曾疑惑过，不曾担忧过。”
少年僧人盯着禅环的碰撞，脸上散发着仁慈的光辉。每一句话说的很是平淡，却又恍如深入少年的内心一般。
他似乎想起了往昔的事情，想了在山泉处的美妙日子，少年很高兴，高兴到无以复加。
言念君退后几步，不忍直视少年僧人的模样。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少年有些有趣，遂而好奇来了这里，一句大师也只是对于天下佛门的尊称。
毕竟天下佛门可以出世的人很少，凡是现世之人，未必有着强大的佛门修为，但必然有着高深佛法。
再是加上往昔见过佛门的几位高僧，还有镐京城那位隐居的无终寺前辈，畅谈过多次，对于佛法有些了解，遂而对于此人叫声大师。
但此时看来，少年僧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不但佛法高深，连是修为境界恐怕也不弱。
言念君收起了之前的调戏，本是打算开口说话，却不料少年僧人率先问道：“居士来自何方，欲去往何处？”
言念君眉头微挑，说道：“来自镐京城，欲去镐京城。”
“起点便是终点，也好。”少年僧人眼帘低垂，想着这句话，认真说道。
刹那间猛然张开低垂的眼帘，一阵恢弘的气息直射言念君的身体。
言念君脸色微变，却并无躲避的想法，手掌轻轻抬起，然后重重放下。
面前一尺距离，恍若有着一道极为锋利的薄壁，阻挡了少年僧人眼中直射的力量，抵挡之后便是反击，迅猛的朝着少年僧人面前而去。
一尺的距离不算多么强大，但足够言念君发挥。
少年僧人眼眸毫无变化，没有惊讶，没有波澜。禅杖微微一动，禅环发出的叮咚声顷刻击破了言念君那一道锋利的薄壁，一切恢复如常。
言念君回忆着将才的一切，再是看着面前处变不惊的少年僧人，低语道：“不知道大师来自何方？”
少年僧人无恶意，微微抬起头瞅着言念君平和的面容，认真回应道：“有始无终！”
果然！
言念君心中微惊，天下佛门除了无终寺有着这等可怕的人，天劫庙都未曾有过。
三十六劫之后，要么僧人入定魂归极乐，要么领悟大乘佛法，成就涅槃大佛。
有始无终——无终寺。
一入此佛门，基本便无终结的可能，强盛僧人可以来回往复，得之涅槃。
言念君行了一礼，说道：“不知道大师可是涅槃佛者。”
少年僧人愣着，然后苦笑着摇头：“涅槃佛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以贫僧的修为境界，此生难入佛法大乘。”
这下子言念君更是惊讶，他不明白少年僧人如何可以发出将才的强大实力。想到某处，瞬间目光便放在了禅杖上面，细细打量上下。
少年僧人瞧着言念君的认真，觉得有些好笑：“我曾在镐京城见过你的气息，又在你身上见过海闻师伯的气息，不知是否见过师伯。”
言念君收回了目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海闻大师乃是皇朝国师，无终寺乃至佛门辈分最高的人。可眼前的少年僧人居然称之为师伯，由此可见少年僧人至少也是和当代无终寺首座大师同辈分的人。
随之便是微微欠身：“不想大师乃是同元大师的师弟，失礼了。”
少年僧人摇头苦笑：“我与同元无任何关系，与无终寺一脉更是无任何关系。”
这下言念君疑惑了，之前少年僧人言说自己来自无终寺，可此刻却说于无终寺一脉无任何关系，搞得他脑子有些迷糊。
少年僧人再次说道：“我来自无终寺，却不代表我与无终寺有任何关系。”
言念君微微点头，说道：“不知道大师来此所谓何事？”
少年僧人忽然一笑，露出了少年人的朝气，不如之前的暮气沉沉。
见到如此一笑，言念君这才恍惚想起，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大德高僧，而是真的一位少年才对。
心中不由暗骂一句，小怪物！
“我镐京城而来，想要问东方事！”少年僧人偏过头，转过身子，看着极东方的无穷天际，朗声道。
瞬间，海面来回往复着少年的声音，好似有人在不断重复一般。
言念君说道：“东海的这场雪来的不明不白，大师可有办法解决。”
少年僧人偏头看着言念君，摇了摇头笑道：“难得居士有此心，可天地自有定数，有始无终，我不知道如何出手，也不能出手。”
言念君瞅了一眼，瘪了瘪嘴，束发的丝带忽然飘动，围绕着他的发丝开始转动：“如此说来，大师仅仅是看看而已，并无插手的想法。”
少年僧人摇了摇头，说道：“并无想法，此间有任何事情都是注定，佛门的手段伸不到这里，也无用。虽然我佛法不深，却也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
说完这话，少年僧人静静的看着打算说话的言念君。
一下子言念君打算说的话都被少年僧人的目光按下去了，微微苦笑：“既然大师有了取舍之心，那鄙人就告辞了。”
说罢，言念君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快速的离开海岸。
少年僧人一直注视着言念君的离开，最后高声道：“行止由心，望自珍重。”
言念君早已消失，少年僧人笑了笑，一步跨入东海，入了海潮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