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樊笼之外&我从未见过流星
看着眼前半包围状的群山，偶像心里兀地跳出这个词语。这可不是个好征兆。久在都市樊笼中的他这次是来返自然的。
才踏出一步，山风就像欢迎似的迂回而来，扑在脸上，洗尽铅华般的清爽。
偶像深吸一口气，满腔的郁气都换作了清新。他望着白云的脚步向前走去，峰回路转，迷花倚石，不知不觉走到高处，云也落下来了，便成了雾。山岚在脚下轻舞。
然后他们邂逅了。
仿佛是攀着岩壁陡然看见的小花，一位少女蹲在山路旁在草丛里摸索，背上背着个大竹筐，一副农家女打扮。
她就是大山深处的农家女。
偶像有些惊异于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看到人，下意识顿了顿脚步，踩碎了一截枯枝。
农家女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望了偶像一眼，直起身子眯了眯眼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容恬静得好似山花。
不得不承认，心跳微微加速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似乎是长居在这大山深处的少女有着城市女性所不具备的清丽，就连惯看各色美女的偶像，此时竟也看得呆了。
一声熊咆撕破空气。
巨石在山道上翻滚——如同这般的隆隆声震得林叶瑟瑟发抖。偶像脸色一变，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眼角余光瞥见右手边的远方有什么正扬尘接近着。
太倒霉了吧！偶像来不及多想，双腿肌骤然用力，身体向一旁扑出，顺手揽过停在原地的农家女，两人一同跌入灌木丛中。
农家女一瞬间有轻微的挣扎，稍稍推拒着偶像的怀抱，想喊叫什么却没能发出声来。偶像焦急地低头，作出噤声的手势。两人视线对上，农家女满脸疑惑地觑着偶像，但还是乖乖地顺从，没有再乱动。
熊的呼吸在接近。
偶像咬紧了牙关，按捺下狂跳的心脏屏住呼吸。情形的狼狈让他甚至无暇去整理嵌了叶片的头发，幸亏多年的拍戏带给他的不仅有疲惫，还有在一定恶劣的环境中忍耐的能力。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默默扮演起木头来。
厚重的吐息带着丝腥味粗鲁地撩动着灌木，抬起头就能看见，熊近在咫尺地盯着偶像所趴伏的位置。
张开了血盆大口。
农家女倏地挣脱了偶像的怀抱，站了起来。
偶像目眦欲裂，想把她拽住，却慢了一拍只能与裙袂较力。然而那已经失去了意义。
农家女暴露在了熊的面前，纤弱的双手伸出，还沾染着泥土的气息，向熊的头颅伸去。没有人怀疑那只手下一刻就会无力地坠落，或是在空中虚无地摇摆，丧失曾握住的自己的生命。而偶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过程发生，即使拍过无数有死人出现的戏剧，但生命在眼前眼睁睁流逝的感觉却超越了那些，让他的心被揪成一团。
结果，熊发出了舒服的轻哼。
偶像不可思议地看见，农家女正微笑着抚摸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熊的头。看见他站起，农家女露出善意的微笑，像是叙述这大山中的淳朴，给予偶像前所未有的透彻感。
仿佛外面的一切，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偶像产生了这样的错觉，醒觉过来才发现，那就是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仿佛找到真正的自由了，从疲累的躯壳中升华，脱离了一直以来束缚内心的樊笼。
在那之后，他得知了农家女是个哑巴，他得知了那头熊是农家女的朋友，他得知了，这座大山中真的有着农家女的家。
他开心地笑了。他想留下。
将这份心情传达之后，农家女出乎意料地轻易答应了。就像一个邀请朋友到家里玩的孩子，单纯地开心笑着，和偶像一样。
他们挥挥手告别了背对着他们远去的那头熊。熊回过头来瞪了偶像一眼，才慢吞吞地远去。
回到家中，农家女摆了半桌的山珍招待难得的客人。偶像吃得很开怀，不必拘束平日饭局的仪态，吃得很自由。他觉得他努力锻炼演技闯入的那个樊笼已经远去了，不需要了。可以好好地重新开始生活了。
第二天，他出去采野菜。半路遇到了昨天的那头熊，或许不是昨天那头，因为在偶像抬手打招呼后，它仍展露着敌意扑了上来。
偶像拔腿就跑，急忙之下忘了来时的路，只好曲折地向山外面跑去。
他的背上挨了一抓，溅出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近乎晕厥。他拼命撒足狂奔，最后好不容易在山口撇掉了那头熊，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像是冷嘲他昨天幡然醒悟的自由，乌云盖住了他头顶的天空，降下豪雨，缚住了他动弹不得的四肢。
这时他才明白，樊笼之外，或非蓝天。
……
听人说流星很美。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庄园里的姐姐告诉我，这个月的最后几天到庄园的后山也许能看到流星雨。
庄园的夜空很明亮，繁星点点。
带着篮子，来到后山草坪的我没有看见流星。
却看见了他。
刘海遮住了半边脸，刚醒来的他有一种慵懒的魅力。
很像庄园的姐姐们看的言情里的男主角。
他刚才似乎是在草坪上睡着了。看见我，他一瞬间表现出惊慌，但看见我也吓了一跳，他的表情反而镇静下来，露出了微笑。
我忽然感觉没看到流星也没什么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坐下，又怎样开始和他聊天的。但当我半夜回到庄园的小木屋时，脑海里仍然挥散不去，他那略带疲惫却始终浅浅笑着的侧脸。
……
今天，我来到后山时，他又已经在草坪上等着我了。
他好像和庄园主人认识，来这边暂住几天散散心。大概是个挺厉害的人吧。
但是和他聊天的时候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一点。
他总是温柔地笑着。听我说庄园里的小事，他也会小小地开开玩笑，逗我开心。
我告诉他，我是来看流星雨的。
听到这话，他的表情忽然忧伤起来。
他好久没有说话。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脸，那上面映照着星星的光芒，像披了一层霜。
在我以为触碰到他的伤心事，快要道歉时，他才扭过头来望着我。
眼神中似乎透露出某种强烈的情感，在星空之下显得更为深邃。
接下来他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
大概是流星虽然美丽，但却容易消逝的意思吧。
说实话，即使看着他悲伤的表情，我也无法体会他心中的感受。只知道那是悲伤的，却不知道那悲伤从哪里来，又带有什么含义。
第一次，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疏离感。
……
我们接吻了。
一开始只是他不小心摔倒，我赶紧扶住了他。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脸的距离过于接近，我们不禁保持对视的动作呆住。
然后，不知怎地，距离一点一点缩短。
他的嘴唇很柔软，还带着一丝很温柔的冰凉。
应该说，明明是冰凉的，却很温柔吧。
轻轻地，轻轻地，我们的嘴唇互相触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把舌头伸了过来。
那一刻，我害羞得完全不敢动。想把嘴抿紧，但还是强行忍住，接受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的舌头先是在我的嘴唇上停留，然后攀过我的牙齿。
碰到了！居然碰到舌头了！
我几乎迷失在那种甜蜜而又微微窒息的感觉里。
那天晚上，我们互相拥吻，又不知过了多久。
……
就在我按捺着害羞的心情来到后山草坪，悸动不已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忽然说，他会陪我一起等流星雨到来。
我真的好开心。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长久。昨天晚上发生的只是个意外，虽然像蜂蜜一样甜蜜，但应该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他看着我喜悦的表情，笑了笑，又凑过脸来在我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感觉脸上好烫，只好捂住脸转向另一边。
他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坏心眼！
我扭过头来责怪他，他也毫不在乎地继续开怀大笑着。
唔……我也……不是不开心啦。
我们一如既往地并肩躺在草坪上看星星，一边聊着天。
总感觉，这样的时光，如果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
这月里看流星的机会只剩下两天的这个晚上。
我，好像看到流星了。
不不不，也不能说是看清楚了。
但在我和他笑着对望时，天际好像忽然亮了一下，吓了我一跳。
他也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来四处张望。
我紧紧盯着天际，却没有再看到下一颗流星的出现。
我有些遗憾地望向他笑了笑，他的表情却有些僵硬，愣了一下才再次露出笑容。然后又有些焦急地向某个方向望了望，似乎很是纠结。
最后，他说他要先离开了，还跟我道了声歉。
我笑着让他不要在意。
并说了再见。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那笑容像要哭出来似的，留在我心头挥散不去。
……
从第二天开始，我没有再见过他。
但在那个月的最后一天，我看见了流星。
一个人……
我多希望，我从没见过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