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商人、王女、毒药
凄惨的声音中仍旧携有一丝颤动心灵的魅惑，被囚困在笼子中即将成为商品的落魄王女带着哭腔向正在清点货物的商人乞求道。
只负责中转处理的商人听到声音，困惑地抬起头来。
然后一瞬间，为那美丽动容着。
仅余一件破斗篷包裹在身上，即将被标志为奴隶贩卖的女子有着楚楚动人的容颜，尤其是那双泛着奇异紫光的双眸，似乎具有某种攥住人心的力量，让商人心生摇曳。
“……你是谁？凭什么承诺给在下许愿？”
商人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用一贯的生意口吻询问眼前的女子。
“我是王女，是恶魔王国的第一王女。”
自称王女的女子压低声音答道。
“那你为什么会被抓住？”
“我趁父王和王兄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玩，遇到几个可恶粗鲁的人类，把我掳走了。”
王女露出悔恨的表情。
“那为什么会被当成奴隶贩卖？你这种身份的女人应该很值钱才对吧？”
“……我当时溜出来穿的是下等侍女的服装，那几个人类不知道我的身份。”
似乎不太适应商人纯粹把她当成货物来估价的语气，王女低下了头。
商人合上了手中的清点册，凑到笼子前面：“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
王女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交易成立。在下会先放你出来，然后带你到房间躲两天。两天后，在下会出发送你回恶魔王国。”
“……谢谢你，商人先生。”
“不用谢，等价交换而已。在下有想要的东西。”
商人微微一笑，轻轻握了握从笼子里走出的王女的手。
他知道，和恶魔交易是商人的大忌，因为恶魔是交易风险最大的种族。他们残暴易怒而且极度看不起人类。
但风险和回报是成正比的。
这次想要的东西，大概值得起这样的风险。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
“大概还有几公里路就要进入恶魔王国境内了，你有办法让我们的车顺利过境吗？”
望着远方天空的紫色屏障，商人回过头来，向马车里的王女询问道。
王女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身上现在没有任何信物，恐怕没办法让关卡相信……”
说到一半，王女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话语，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商人。
如果告诉他没办法轻易通行的话，他就不会这么轻易把我送回去了吧？
想起前几天商人告诉自己的计划，王女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躲开蛮不讲理的恶魔下属，直接和拥有高级智慧的上级恶魔交易——商人是这么打算的。
但如果这个前提没办法实现的话，这次交易的危险度就会上升，商人可能会选择……
“好，既然这样，在下就在此放下你。你先重回王国内部，然后再出来这里接在下，交易的回报到了那边再兑现。”
商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让王女吃了一惊。在她的印象中，商人应该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吝啬人物才对，几次在王庭上看见的人类商人都大多如此，这个商人怎么这么好说话？
回想到这几天自己的良好待遇，王女对这位“善良”的商人产生了一丝好感。
于是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商人的眼睛说道：“我承诺的东西一定会兑现的！”
商人微微一笑，正如将王女从笼中放出那时的一样，面目慈善。
“嗯，在下相信你。”
……
然而一切都出乎了王女的意料。
磕磕绊绊地回到王庭后，跟大喜过望的父王和王兄道出一切后，一直都只会对自己露出温柔笑容的两人，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恶魔国王皱了皱眉，忽然大声地传令：“来人，叫士兵把那个商人给我抓过来！”
王女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拉住父王的大手，急切道：“不是的，父王，商人先生他是好人！多亏了他，我才能回来的！”
恶魔国王轻轻地拍了拍王女的手，沉声道：“这件事你不要管。”
“父王，我——”
“王儿啊，把王女带去休息吧！”
“是。”
“不是，父王，商人先生真的——你听我说啊——哎，王兄你放开我，我要和父王说清楚——”
没等王女再次争辩，恶魔王子已经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将她强行牵离了大殿。
……
“人类，说出你的阴谋！”
恶魔国王轻蔑地看着被按倒在台阶下的商人，威严的声音如同重锤。
“尊敬的国王殿下，在下并没有什么阴谋，只是和王女小姐谈了一笔交易而已。”
虽然被士兵们粗鲁对待，打得嘴角流血，商人依然坚持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强词夺理，蛊惑王女，你可知罪！”
“在下并无……”
不等商人说完，恶魔国王大手一挥。
“不用狡辩了！士兵，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丢出去！”
在两旁压制住商人的士兵顿时举起鞭子，狠狠地抽下。不多时，商人身上便布满了鞭痕。
商人趁着士兵下手的空档，拼尽全力喊出了自己的底牌。
“王女体内还有防止她逃跑而让她服下的毒药！”
此言一出，全场俱寂。
恶魔国王抬了抬手，示意士兵停下。
然后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魔剑，指向台阶下。
“狡猾的人类，你果然心存阴谋！快快交出解药，本王许诺给你一个痛快！”
“哼哼……你当在下傻吗？交出解药，在下不就任你宰割了。兑现在下的交易内容，在下自然会把解药交出来。”
商人抬起满是血迹的脸庞，毫不畏惧地与恶魔国王对视。
“人类，你心很大啊！贪心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传本王命令，让魔医全力去化解公主体内的毒素！”
“没用的，这种毒药是人类特制的慢性毒药，除非有原来的解药，不然绝无破解之法。”
国王灰白的眉毛抖了抖，冷哼一声：“愚蠢的人类，想借王女来威胁本国的安危吗？做梦！士兵，把这人收押到地牢去！”
商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士兵一鞭子抽在嘴上，剧烈的疼痛使他昏迷了过去。
国王暴躁地挥了挥手，商人被士兵拖了下去。
……
阴暗的地牢中流动着潮湿的空气，不时地，隐约会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商人就被关押在此处，身上的鞭痕还残留着腐蚀般的痛感，胃中的一阵阵绞痛让他紧皱着眉头。
忽然，面前的门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脸歉然的王女站在门口，沮丧地望着被铁链锁住的商人。
商人勉强扯起嘴角，想要说什么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今天父王派了很多魔医过来，说你在我身上下了毒，但我知道你没有。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好，还主动放我回来，怎么可能会在我身上下毒。”
真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啊……这才是最可能给你下毒的情况啊，真是的。
好吧，虽然我确实没有那么做。
商人又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痛得渗出了泪水。
“我现在就帮你把铁链松开，然后派人把你偷偷送走。但是那个承诺，对不起……我原本以为我有办法实现的……”
没关系，其实你是可以实现的……真是，连想说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商人狠狠地咬了咬牙，想强行压下身上的痛楚，与胃中的那股剧痛感。
恨他入骨的国王早就吩咐了士兵给商人灌下了剧毒，说是如果公主死了，他也要跟着殉葬。
果然在明知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从王国利益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么。
商人在心里苦笑。
明明在下的愿望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啊……
用钥匙将两边锁链都解开了的公主扶起商人，准备向门外走去。
“其实……”
声音从干枯的喉咙中传了出来。
王女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将视线投向奄奄一息的商人。
“其实确实……服下了……毒药啊……”
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让王女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凑过来……在下……给你解药……”
王女不可思议地望着商人微微眯着的双眼，下意识地靠近了他的脸。
下一刻，商人干裂的唇瓣堵上了王女的双唇。
不，应该说只是轻轻地倚靠了上去，仿佛寻找最后的慰藉一般，轻轻地，几乎不带一丝力气。
“不过……中毒的……是在下啊……”
商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谈的最失败的一场生意了吧。
但是在这一刻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在那天之前，自己都不曾相信有一见钟情。
在那天之前，自己都没遇到过无法用金钱衡量、会让人失去理智的交易。
为了“想要迎娶王女”的愿望赌上了性命。
或许自己原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吧。
只是众多死于爱情之毒的男人中的一个，罢了。
在所爱之人怀中，商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