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飘摇烟囱之上的思绪
醒来时看到她用一只手推搡着我。
“费雪，醒醒啦！牛奶热好啦！”
“……我睡多久了？”
“嗯？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才十分钟啊……喂，把手从我的胸部拿开。”
“咦？哦哦！”
她向后一闪，另一只手拿着的杯子里的牛奶差点打洒，却被她用惊人的运动神经救回来了。
哼了一声，我在毛毯里缩了缩身子。
好暖……不想起来……
“费雪，你这样看起来好像被毛毯吃掉了……”
“你管我。”
有意想瞪她一眼，但被倦意控制的大脑完全不受掌控，只能皱起眉头以示愤怒。
“费雪……要不要，我喂你喝？”
她的语气听起来跃跃欲试。
我下意识就想发飙。但下雪天里，人对温暖的依赖实在是太可怕了，导致我半天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嗯……嗯……”
“好咧！”
她干劲十足地一手揽住我的脖子，将我卷在毛毯里的身体轻轻扶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然后装有热牛奶的杯子被递到了我的嘴前。
这家伙……居然敢把我当婴儿……
“呼，呼……来，费雪，喝吧！”
“嗯……咻……”
被稍微吹凉一些的牛奶依旧带有暖融融的温度，只是轻轻啜饮了一口，身体就被灌入了几乎要融化掉似的舒适感。
唔，都是下雪的错……
“费雪呀费雪，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嗯……你当我真的没意识啊。别想趁机套我的话。”
“啊，可惜！”
“我说你啊……趁着这个圣诞去找个男朋友如何？总不能一直跟里的人物恋爱吧？”
我微微挪动了下脑袋。弹性十足的大腿比沙发还要舒服几分，放松的精神让我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才不要！人家的男朋友只有费雪的角色！”
“你傻啊……和虚拟的人物谈恋爱，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爱情的强大，怎么可能因为对方并非真实的人就粉身碎骨啊！这是费雪你告诉我的吧！”
“唉……”
确实。这是一年前，我第一次与她交谈时说出的话。
书写过无数爱情故事的我，尽管一直腹诽着爱情的善变，但却从来都无法否定爱情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不会因为对象的真实与否而有所削减。无论对象是何者，爱情都能支撑起一个人去为之坚持某些信念。
但是，一旦当那个对象消失不见，一旦当那份感情幻灭，无论曾经有过多少的美好，都不会再剩下些什么。
融化的冬雪，只会翻出沉积其下的淤泥。曾被爱情所掩盖的那些纠结与心酸，都会在爱情消失的一刻成为怨恨。
除非在那之前，就以自己的意志离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伤痛。
就算是我，也无法预言自己创造出来的这片温暖，会在哪年哪天消失。
一年前布满我生活的那些强烈的想象欲，无物不中二的那种激情，如今已经淡如流水。哪怕想象力并未因此丧失，当时那澎湃的扮演冲动，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所以，对于在那个时期获得的，本来就不知为何而来的能力，不要寄予无法割舍的情感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但这些话，我都无法对她说出来。
对着她明亮的双眼，我只能无言地发出叹息。
为什么呢？
明明这一年里说过那么多打击她的话，在此时却连一个只不过是可能性的言论都无法如实相告。
我闭上眼睛，顺从疲惫的大脑放弃了思考。
不知不觉，温暖在一点一点消失，屋外风雪的声音也在一点一点减弱。
我知道是时间快到了。
“……说一下你的名字吧。”
“咦？诶？！费雪终于要问了吗！我叫司枫沫哦！枫叶的枫，泡沫的沫。”
枫叶，泡沫……真是个虚幻的名字啊。
“司……司机，带我走出屋子看看吧。”
“为什么是司机啊！不行，费雪，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好烦……秦钓雪啦，我的名字。”
“钓雪，钓雪……钓雪！你是要出去看雪吗？”
“别问那么多，带我出去就是了。时间不多了……”
“好！”
她兴高采烈地抱起我，矫健的身姿迅速推门而出。
一瞬间，我的视野被渲成一片白皑皑。
那样凄美的颜色，化成满天温柔的光景，携着数不尽的严寒从天而降。
“唉……司机，转身，让我看看烟囱。”
“哦，好！”
眼前的世界在旋转。
我在最后的最后，看到了那束袅袅升起的烟雾。
向着天空的方向，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那么努力，而又那么虚幻。
下一刻——
视野换回到色彩单调的，我原本的房间。
前一刻眼中那竭力攀升的烟柱，那些凄美散落的冬雪。
都如同一年前我“吾身”、“吾身”地自称的中二岁月一般。
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