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似乎达成某种共识
我唯一来得及做出的反应就是将剑微微侧了一下，刚好用剑刃迎上了突袭而来的她。
然后马上被撞翻在地。
耳膜被重物猛然坠地的轰响直击，一只浓缩版的赤色龙爪就贴着我的脸插进旁边的泥土里。不知道是因为利爪划破了我的脸，还是死亡的无比贴近，脸侧传来的凉意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
恶龙少女缓缓挪开因惯性所致与我近贴的脸颊，脸上满是玩味的笑意。挪动目光，我看见我情急之下侧转的剑刃恰好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却由于鳞甲的阻隔难以寸进。
看来她这一下地咚完全是为了展现自己与我的力量差距的举动，直截了当地用行动告诉我，无论我耍什么小手段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而此时的她也毫不掩饰地用得意的眼神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真是彻底败给她了……
我终于死心放弃挣扎，将剑丢到旁边，无奈地迎上她那炙热而又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想让我成为魔王？”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拿回一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那你自己去成为魔王不就好了。”
“只有魔王候补才能名正言顺地挑战现任魔王，其他魔族挑战魔王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现任……魔王？新的魔王已经出现了？”
“虽然你们人类不知道，但魔领那边其实一直是有魔王在统治着的。只是前任魔王是个神经病，不知道为啥一天到晚只想着寻死却又死不掉，所以魔族才一直像是处于无人统治的状态，也没向人类发动攻击。”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秘辛——原来魔族领地一直有个这么奇葩的魔王存在吗？！这种人也能当上魔王，说真的，这个异世界也太随便了吧！
“……所以呢？因为这个魔王太不中用，所以你想取而代之？”
“我才没有那么自找麻烦的习惯。关键是那个一直死不掉的魔王，居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地就换代了！旧魔王失踪，新魔王横空出世，然后他来到了我栖息的洞窟里——我才发现，那是我曾经打败过的一个勇者！”
“……”
“他曾经接受过某个诸侯的委托来讨伐我，但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吊子的勇者，我轻轻松松地就击溃了他的团队，然后他丢下队友自己跑了。我当时也懒得去追，甚至连他的队友我也没杀，就放他们回去了。你知道，就算是把他们烧成焦炭洞窟里也会留下味道，很麻烦的。”
“……”
“发现他就是新魔王后，虽然很惊讶，但我也不是很害怕，毕竟我当时没有怎么为难他，就算他真的想要报复，打败一条恶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然而他一开口就要我交出我洞窟里存蓄的所有财宝，这怎么可能，财宝对于任何一条恶龙来说都是命根子！”
“……”
“我当然就反抗了。结果激起了陪同他一起出来的其他恶魔领主的围攻，这个臭不要脸的魔王还偷袭我，砍断了我脖子下面的逆鳞，让我失去了大部分龙的能力。然后我就只能抛弃我的财宝逃出来了……我的财宝……我的财宝……”
恶龙少女疯狂捶我脸侧的地面，溅起的沙石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是真被她说的一系列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不过溅起的石子砸得脸实在有点疼，我只好出言安慰道。
“你先冷静一下……好歹命保住了不是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现在连火都喷不出来了……呜呜呜……”
我的话似乎更触中了她的伤心点，让她捶地捶得更用力了。怪不得她刚才没有用龙息喷我，原来是喷不出来了么——纵然如此，她还是把我血虐了一顿，这个世界的等级差真是太残忍了……
感觉要是再不阻止她，我的脸就要被蹭毁容了，我赶紧再次开口道。
“呃……你就没有什么随身携带的、比较珍贵的宝物留下来吗？”
听到这句话，她果然停下来捶地的动作，站起身来，拖拽着我走向刚才她栖身的那片已经残破不堪的树丛。
她用空出来的手伸进树丛里，单手拎起一个看起来有些沉重的宝箱来。
这不是还有一个宝箱在嘛！——我刚想这么安慰她，她就无言地掀开了宝箱。
一条滑腻的红舌头从开启的宝箱里伸了出来，缠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宝箱的盖子骤然合拢，箱盖边缘亮出的利齿咬合在她未撤去鳞甲的手臂上，就那么卡住合不上了。
一只恶龙被宝箱怪吧唧一口咬住了手——不得不说，这个场景看起来相当滑稽。可看着恶龙少女眼中闪烁的仇恨的光芒，我是真的不敢笑出来。
堂堂恶龙混成这个样子，实在太惨了。
“行吧，我来帮你讨伐现任魔王。不过到了打败魔王的那个时候，我不会成为魔王，这样也可以吧？”
明明是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恶龙少女却无视了我的话，还兀自痛心疾首地捶着地，心疼自己失去的财宝。
我只好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刚才被地咚的地方，捡起我的魔王之剑。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我偷袭那个流氓勇者时对老板娘说过的话。
“我是因为痛恨那个流氓玷污了勇者的身份，才想要铲除这种不洁的存在。”
这本来只是我拿来搪塞老板娘的说辞。但在刚才，我听到恶龙少女说现任魔王曾是勇者时，心中的那份隐怒才让我意识到——我的心中确尔有着这样的想法，这样的信念。
如今的我已认识到自己无力再完成自己一直追寻的梦想，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安享着平凡的日子。但我的内心依旧无法容许，有人玷污那个我从小到大都在做的梦。
直到恶龙少女恢复平静为止，我都只是无言地拄剑伫立在她身旁，倾听着她的懊恼与悲愤，以及那阵经久不息的、来自心灵深处的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