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如此平静的询问她。是的，询问。她低着头，又开始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似乎这已经成为了她感到为难时的动作了。
“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你对我一直保持着怀疑和排斥。”她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好听。“所以我只能和你说我的梦境，我不敢说太多，我怕你不会相信我。”
她自小就与常人不同，她知道的。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正常一些，和那些普通人一般，可以在学校里上学，和朋友一起玩耍，一起开心的笑出来。
“我总是这样，会突然的变得有一些陌生、歇斯底里，甚至是疯疯癫癫的。”她苦笑了一下，“很吓人是不是？”她不敢抬起头，不敢去看坐在自己对面此刻沉默的人脸上是何种表情。
“每当这个时候，我其实都记不太清楚，都是其他人告诉我我发生了什么……但我总是能看见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和梦里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不同，我也说不清楚。”她叹了口气，“可能是时效性。”
“时效性？”苏誉对这个词有些敏感。
“嗯。”季初婷点了点头，“梦里的时间轴要更为的长远，但如果是这样突如其来看见的画面，总是会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发生。”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季初婷有些尴尬，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她告诉自己，只是要继续话题而已，没有别的想法——她看见抱着双手陷入沉思的青年，脸上凝重的神情却看上去并不是因为自己。
“这样看来，你之前的梦恐怕就是有关……呃，你怎么了？”苏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正准备分析一下自己的想法时，正好对上季初婷有些呆呆的眼神。
“啊！”她小声叫了一下，“没事，没事，你继续……”
只见她更加尴尬的将自己往坐垫上缩，几乎都要团在一起了。但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可以看得见她微微发红的耳根，还有不好意思时不由自主撩动自己的耳发至耳后的小动作。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怪胎呢。她想。
然而神经大条的苏誉并没有发现女生正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整件事的上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他发现了，他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的。
“八月的梦，是九月的现实。”他自言自语道，“那也就是说，梦还在继续，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正想要再去一次一教，去一趟现场找找蛛丝马迹。
这正好和梦境搭上关系。几个星期前他还不能理解，如今他也明白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恐怕早已冥冥注定了。
只不过，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真的可以完全相信一个所谓的预言吗？
“刚才，我看到了一个人。”季初婷小声的说，她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衣服，改为手指交叉在一起相互绞着，看上去有些纠结。“……是……一个人，那个人站在我面前，一直跟我说，‘我们都逃不掉的’。”
她顿了一下，将是谁隐瞒了下来。那个时候她只是好心不想让面前的青年再增添烦恼，却没有想到她的这个善意的举动，最终导致了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不过这个时候，苏誉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谁？”他问，“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女生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画面，一直在重复。我不太清楚……可能是别人的未来，我有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有关自己的，就好像下雨，或者是猫咪，其实都和我没有关系。”
她微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苏誉并没有发现异常。
“我这一次来，”她终于切入了正题，“是为了和你说一件事，虽然是昨天晚上梦到的，但是我认为可能对你有帮助，所以就给你发短信了。”
“昨天晚上？”
“嗯。”
季初婷说，她昨天因为不太舒服，很早就睡了。女生寝室稍微大了一点，但她们英语系的人也不多，因此都是两个人一间寝室。她的宿友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上课也见不到，丝毫不把挂科和学分挂在眼里。
所以当她睡着的时候，是不会有人吵醒她的。
她在呼啦啦的冷空气空调风中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于夏天的梦。她说，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却感觉得到他们鲜活的存在，仿佛真实的一般，就在她的身边。
“有很多的人，但有多少，我不知道。”她说，“他们都在笑，看上去很开心。我听见他们喊，‘苏誉，快过来——’，有一个女生，似乎在喊你。”
“喊我？”苏誉脸色有些古怪，“我认识的异性里面，这家店的老板、你、夏木森、我英语老师，隔壁系的……好像就没有了，怎么会喊我的名字。”他顿了顿。“话说，为什么你的梦里总是有我啊。”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方才有些尴尬的气氛，却没想到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女生蓦的就又将自己缩起来，头低的头快成鸵鸟了。他看着姑娘微红的脖子和耳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太礼貌的话，不过当他准备道歉的时候，季初婷却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她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吧。”
这下轮到苏誉楞了一下。
“那群人里面，似乎都是你的朋友。”她缓了缓，继续说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旁听者，看着你们，就站在原地。但我看不清，我只记得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吗？地点呢，时间呢，还有其他的线索吗？”苏誉赶忙顺着话题往下走，生怕刚才的尴尬延续。
“似乎是夏天，天气很热，大家都穿着短袖。”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起来。“在一条林荫小道上面，两边都是树，遮天蔽日，叶子非常的绿，又像是新春。”
“但他们却说，‘啊，冬天要来了呢。’”
冬天要来了。
苏誉怔了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恐怕，还真的就是在这个城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