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这时是夜晚，夜晚总是令人迷醉。皎洁的明月躲在了云层之中，散发出朦胧的光辉，发达城市的上空始终被一层淡淡的灰黑色烟雾笼罩，空气间弥漫着、飘散着细小的尘埃。
从第一声喇叭响起，到桥身突然的崩塌之间，仅仅只有一秒钟的间隔。第一辆车掉入河流之中，逐渐被河水吞没，车内的人连挣扎的机会都不曾有。
他伸出手，想要去够着他们，却发现自己张开的五指透明，映出了深黑色的河水，变成了他的颜色。他无法说话，无法触碰，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在死亡的边缘做最后的努力。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问题困扰着他。然而这座城市让他感到既陌生又万分熟悉，就仿佛很久以前就生活在这里，却又想不起来细节。
惨叫声，呼救声，夹杂着警笛、救护车的声音一并响起，混乱的分不清虚实。但随着桥身的逐渐崩塌，中间的车辆无一幸免，观光轮船临时组建了打捞小队，试图去救能从车里出来的幸存者们。然而当他们千辛万苦捞上来的，却只是一具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河里的鱼疯了一般攻击水中的人。
尚留有一口气的人在空中无助的挥动着手，将救援队的人的衣服当做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然而这并不能缓解他们的痛苦，他们已经被咬的遍体鳞伤，伤口处散发着恶臭味，还有水中浓浓的腥味弥漫在空中。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落入水中的瞬间就已经成为了发狂的鱼的食物——但那些并不是食人鱼，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之中，怎么可能会饲养凶狠的生物。
濒死之人朦胧着视线，看见了一个身影出现在空中，但又很快消散。
谁又能看见这个在梦境中迷失的青年呢，他只能漂浮在空中，一遍又一遍的伸出手去触碰那些人——他失败了，显而易见。于是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试图挪动自己有些沉重的身体，往另外的地方飘去。
他可以轻松的穿过钢铁，穿过人群，双脚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并没有真实感，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将他的思绪死死的困在了这个地方。漆黑的夜空闪过一道白光，朝各个方向分裂，接踵而至的是一声惊雷，“轰隆——”。
哗啦啦的雨倾盆而下。
破坏还在继续，像是有无形的手正在一点、一点的拆着这座大桥，车辆歪歪扭扭的停在尚且完好的一部分桥身上，有的人跑出来，有的人跑回去，拥挤到一块，一处推，一处挤，照应大桥的白灯闪烁了一下，吓得他们突然失去了声音，停在了原地。
一时间只有雨声。但很快，嘈杂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那一瞬间只是一个错觉。
雨水和哭泣着奔跑的孩童一同穿过他的身体，他回过头看着那些哭着、喊着，想要冲到崩塌的大桥裂口处的人们，看着他们跪在那里，因为噩耗而失声痛哭。“轰隆——”
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他的面前。
苏誉睁开眼睛，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吹着冷风的空调上下变化着它的叶子，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但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与此同时，还有猫小小的呼噜声和呢喃之语。
他出了一声冷汗，有些急促的小喘着，片刻后，逐渐平复自己的呼吸。
“怎么了？”从下面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是王明越，他坐在椅子上正在涂涂写写着什么，此刻转过身来有些奇怪的问道。“做了噩梦？”
“不……好像不是……”苏誉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画面了，只是觉得有一些朦胧的感觉，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有梦到。
关于梦境，人总是不自知的。
“话说回来，空调怎么这么冷？”苏誉搓了搓手臂，感觉得到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遥控器在你那吗？”
“没有啊，二十五度，不是很冷，外面还有三十多度呢。”王明越一边说一边扒拉着自己的抽屉，“这座城市实在是太热了，明明都秋天了，但还是像火炉一样。难怪李昊说，这里是十一个月的夏天和一个月的冬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调高了一度。
苏誉眯起眼睛看向被拉开窗帘的窗户，周六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两边的床铺中间撒下一片光辉。十点的闹钟准时响起，震动的终端在枕头边上提醒着主人，苏誉摸了一下，伸出手，将它关掉。
猫被这刺耳的声音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老苏，你怎么定了个这么早的闹钟……真不像你。”
“忘记关了。”苏誉说。然而他想了想，并没有想起来他为什么要定一个这个点的闹钟，周末的时候他们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终端屏幕上并没有方才的闹钟，证明仅仅只设定了今天，在响动后就会消除记录。“我们今天有约人吗？”他问。
“没有。”猫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儿。
“再睡一会儿也可以啊，”王明越已经转回去继续干他自己的事情了，他埋着头，轻轻的说。“反正是周末，李昊去买早餐了，我让他们给你们带了。”
“啊，谢了。”苏誉揉了揉自己睡的凌乱的头发，实在没有睡意的他决定爬下去给终端充个电。不过就在他刚放下终端准备走进厕所的时候，短信的提示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季初婷说：请问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说，还是去商业街可以吗？
苏誉顿了一下，回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