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条件、答应、弱小

  君莎沉吟起来。
  小孩子们这时候也不在遮掩,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君莎。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地方,恭平太渴望精灵了。就像君莎说的,他渴望精灵的原因不是为了变强,也不是为了成为训练家,更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友情。对于刚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恭平,那些东西都太奢侈了。
  所以他现在格外紧张,比之面对警察,甚至面临生死都要来的过分,像是站在抉择人生的岔路口,来时的道路分出无数条状似仿佛的小路,分不清楚、看不真切,好容易出现一盏引路一样的信灯,生怕它在这时候转向回路。
  君莎想了很久,她的眼神不断变换着,脸色时晴时雨。
  其实恭平也知道,镇长和警察局只是利用渡鸦,想要起到制衡或打击黑泉的作用,功用到了,就成了无所谓的弃子。但就算是弃子,也别指望挣脱这些“大人物”的手掌心。
  所以恭平把这个矛盾的问题赤裸裸的揭开,想要利用渡鸦制衡,就要给予渡鸦相匹配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又是超出他们掌控范围的,始料未及就容易出现意外。
  这样的问题如果让拓也来问自然是不合适的,毕竟在警察眼里他已经是个三观几乎成型的大人了,不管拓也究竟是否成熟,都难免让人多想。而十一岁面貌的恭平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在这孩子刚刚“真情流露”之后,家长指使的可能几乎没有,至少拓也刚刚脸色都变了。而能当上警察局长,君莎显然不是草包。
  联盟名门出来的子弟,哪怕是这么个小地方,也必然是极为优秀的人才,更别提君莎爬到了局长的位子。
  所以现在君莎考虑的不是要不要教他们捕获精灵,而是该不该授予他们执掌力量的权力。
  统治阶级的把控可都是很严的,作为一个出身不正的坏人,恭平稍不留神就会留下污点卡死自己。毕竟不是谁都是坂木,有魄力有能力的人不会那么多,恭平并不觉得自己具备那样的水准。
  君莎面露思虑的抬头,脸色稍显凝重。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
  恭平泄了劲儿的低头,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我很失落”四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身旁的小伙伴们也难掩苦涩,只有最年长的拓也面色平静,开始柔声安慰起大家来。
  君莎微微一笑,“先别急着泄气,我是不能教你捕获精灵,但我可以帮你捕获几只合适的精灵作为伙伴。”
  一群人脸上立马升起惊喜的神色。
  “有什么条件。”森淼没有得意忘形,捏紧的拳头依然攥的很死,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
  他、拓也、弗雷,他们三个人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事实上除了沙耶子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其他人都很快恢复了过来。论坚强,他们可能是同龄中最早熟的一批人了。
  “条件当然不是没有,”君莎还是那幅浅浅的笑容,仿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捕获的精灵不能属于渡鸦,只能属于这孩子。”
  君莎指了指恭平,竖起一根指头,“这是第一。”
  “恭平必须在精灵中心登记在册,这是第二。”君莎一根一根的竖起指头,眼睛紧盯着拓也三人。
  “终归,她还是不信任拓也他们”恭平默默的看着君莎,有什么东西在内心回响。
  “恭平本人必须退出渡鸦,至少不能以渡鸦的名义行使任何事情,这是第三。”君莎的脸色随着一条条的条件慢慢变冷,到最后面若寒霜,莫名的气场让大家伙感到压抑,像是心头压着块巨石,闷闷的,堵堵的,什么东西梗住一样,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拓也嘴唇嗡动,脸色有些苍白,他知道现在不答应是不行了,君莎的话已经暴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这对警察局接下来的行动影响很大,但如果就这么答应下来
  “那不是太自私了吗。”森淼扪心自问,他难以承受拓也现在承受的压力。
  一方面是弟弟的梦想和希冀,也是渡鸦所有人生存的盼头;一方面是几乎和弟弟断绝关系的残酷抉择,要么切断这个十一岁孩子的家人情感,要么斩断他通往光明前途的道路。无论怎么选,受伤的都是恭平。
  恭平只觉得一股戾气从胸口溢出,让他拳头紧握,让他青筋暴起,让他第一次痛恨来到这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有了超规格而容易获取的力量,社会结构的一切冲突,不就更赤裸坦白了吗?一切规定的界限划定,不就更模糊了吗?这时候恭平才深刻的认识到,弱小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我答应了。”拓也几乎是沙着嗓子才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像是石子划在戈壁滩上,剌的喉管生疼。
  恭平猛地抬头,漆黑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拓也。空洞的内心传来“咔嚓”的脆响,随之而来的玻璃碎片掉落碰撞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封而出。
  恭平从没有一刻情感像是这样的丰富,汹涌的像是涨潮的钱塘江,赤色的洪流淹没心底,浪花褪去后遗落一条条鲜活的河鱼。
  “陌生和隔阂在这一刻就再没有了吧,这样的家人,这样的大哥,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防备他呢?”恭平觉得眼睛很干、很涩,他有点想哭,却真切的哭不出来,玻璃体烧的厉害,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终于觉得自己幸福了,但这幸福却那么短暂,短暂到白驹过隙,短暂到芳华一逝。
  “很好!”君莎终于露出笑容,比之前的任何一个笑容就美丽灿烂,但没有一个人来欣赏。
  这位穿着便服的君莎小姐仿佛卸下了担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明媚的活力,和客厅里面容死灰的孩子们隔着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那么明天早上7点,我在这件渡鸦驻地门口等你们。”君莎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然后站起身朝向大门。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最后说了一句。
  “呵,这女人临到走还警告我们一下。”弗雷仰着头看向君莎的背影,眼里的讥讽像是实质一样流出来,桌子下抓着膝盖的手指捏的膝盖生疼。
  当然,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说出来是万万不敢的。但是这间屋里,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