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尘缘巨树 1
洛歌出了石门,瞧到这老人,心里晓得他的来头,便俯首作揖一拜:“小子洛歌,见过广成子前辈,多谢前辈赐予万年寒冰玄铁,小子感激不尽。”
广成子摸了摸长髯,慢吞吞睁眼,目光清浅地看着前方,声音苍迈缓和:“该是小神唤你为前辈才是。这般乱了辈分,神上真是胡闹。”
洛歌眉心微动,直起身子定定看着广成子,声音轻轻:“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帝神了。”
老人家抚摸长髯的动作顿了顿。
他翘然望向洛歌,目光深邃而不浑浊,尽显清明之色:“灵魂在,则仍为故人。便似云寂帝神一般。”
听到云寂二字,洛歌的眼角微微一抖。
摆摆袖袍站起身子,广成子俯首躬身作揖,声音恭敬而不卑微:“陨落神族遗子,广成子,在此拜见神上。”
“起罢。”洛歌知道广成子是念旧的,脾气倔强的紧,宁肯死也不愿改了主仆称呼。她双手扶起广成子,“折尧来了么?”
“不用问了,我在这里。”一道慵懒冰冷的声音蓦然传来。
洛歌抬眼望去,瞧见一个一身广袖流仙白裙,长发随风肆意飞扬,模样倾城绝色,气质如同冰中女王的女子盈盈而来。但见她一颦一动姿态十足,甚是引人瞩目。
“见过折尧上神。”广成子再度作揖一拜。
“免。”岑禾打个呵欠道,“广成子,那丹药给她了么?”
“回神上,小神还不曾将丹药与了帝神。”广成子反手祭出一颗碧莹莹的丹药,递给洛歌,“神上,此乃离魂丹。”
“太上老儿炼制的九转离魂丹,九界仅此一颗。你倒是舍得拿出来了。”洛歌将丹药吞下,身子瞬间散出一阵灵光。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若非广成子扶的及时,只怕是要摔个包的。
与此同时,岑禾的一旁,凝聚出一道洛歌的虚影来。
原来,这九转离魂丹叫人服用下去之后,会使其灵魂出窍,可冲破界域,畅游九界。
“蛮荒的灵魂威压,你的凡胎肉体承受不住。我若不舍得,日后你家那只凤凰晓得了,势必是要与我形同水火的。”岑禾看着洛歌的灵魂,声音淡淡,“都安排好了,既如此,便去蛮荒罢。”
“好,还请神君多看觑些小天,阿鸿,还有小阿离。他们一个是天目族后人,一个是东秦皇室,另一个,乃是拥有我血脉之人族后辈。”洛歌提及龙不离,微微一笑,“他很勤勉努力,只是性子软弱了些。”
“小神知道了。想必待到时机成熟,神上自会引着龙少主去化龙台的。”广成子看着洛歌随着岑禾逐渐升空,便遥遥俯首作揖,“恭送二位神上。”
约莫三日后,二人在一座山顶的亭子落了脚步。
洛歌四下望去,但见这方域界天空万里无云,满地除却丘陵大山,便是荒芜,寸草不生。再往前瞧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片银白色,银白色中间有一根细长的针,直直地矗立着——那是这片领域,也便是蛮荒的中心地带。那里常年下着大雪,最中间是一棵通天巨树。
“蛮荒,与混沌相连接的八荒之地。我上次来这里,大抵是洪荒时期了罢。”洛歌眼底闪过一抹感叹。
“其实你也就来过几次,屈指可数。”岑禾看了看洛歌,抬指祭出一抹光线,将她的灵魂包裹起来,席卷着,领着朝那细长的针飞了过去。
待到愈发靠近,便愈能瞧清楚这银针是为何物。
好一棵通天古树!
它的枝干拔地而起,仅一根最末端的树枝便有百丈之长。那粗糙的树根与满地白雪融为一体,这般近身看去,犹似一个庞然大物。那繁茂的树叶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伴随着新旧不一的藤蔓垂落下来,竟是给人一种异样的宁静安详之感。
古树的每条枝干上,都垂挂着一条以红线系起来的物件。有铃铛,有羽毛,有珍珠,有耳坠,有兵器,各色各样,瞧得人眼花缭乱。那些物件伴随着一条一条系在自个下头的,写满字的白色细绸随风微扬,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甚是好听。
“我每牵上一条缘,这尘缘树便会收取一样他们的信物,幻化出来,以此来给予我灵力。这般多年以来,它竟是已经从昔年的小苗,成了连我都要仰头,都看不到尽头的存在。若是师傅还在的话,必会极其欣慰。”岑禾放下洛歌,伸手拨弄着离她最近的一颗铃铛,声音清冷缓慢,目光怔忡。
洛歌晓得岑禾口中的师傅乃是何者。
他是诞生于月亮的神灵,明月帝君。洪荒初始,万物出生。
他看到那些万物神情僵硬,没有灵性,心生不忍,便汲取混沌之力,开辟八荒之一,蛮荒,栽种尘缘树,以此播散万物七情六欲。
自那之后,他便成了天下间第一位掌管情缘的神灵,人谓月老。岑禾是他在混沌里寻得的天地之女,看着有缘便收了做徒弟,传授一身本事,还将守护天下情缘的重任,交给了她。
不得不说,岑禾确实做得很好。在明月帝君因故作古之后,她以一己之力,先是扶持起故友之子青丘幼年帝君,再整顿蛮荒,力牵天下尘缘。因着勤奋的缘故,尘缘树由最初的小苗,成长到了今日如此这般叫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收个徒弟罢,日后你总归是要离去的。尘缘树需要传承,不可能只需要你一者。”洛歌拍拍她的肩膀,蓦然发现自己的手穿过前者,成了透明。她想起自己现下是灵魂体,便默默收回了手。
岑禾侧头淡淡看着洛歌:“我知道,我已有物色好的人选了。只待他渡劫归来,便收做徒弟,叫他成为第三代缘神。”说罢,她仰头看向某处,伸手指指道,“你瞧。”
洛歌闻言,顺着岑禾的目光抬头看去,顿时怔住。
顺着她所指方向瞧去,有一把形似凤凰飞舞九天的长琴,被一根红线系着,静静垂挂在高处。下头有一条白色细绸,上面写的字因着太远,而不曾瞧望清楚。不知为何,那古琴颜色灰暗,仿佛随时要化成一摊飞灰似的。
“凤栖……古琴……”洛歌颤抖着身体,双唇轻启。
那是,她送给臭凤凰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