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转过身去，打算跟自己小弟打个招呼。
但是，呃，小弟，变成了小妹？
只见对面的“小妹”微微弯曲的长发高高束起，前额两边分别打着弯儿垂下来一绺，大眼睛，长睫毛，嘟嘟唇，身上穿着一身粉蓝色的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双缎面的公主鞋，公主裙外面罩着一层轻软的白纱，公主鞋上缀着两个蝴蝶结，蝴蝶结中央还镶了珍珠。
像个公主！
小弟变成了小妹，小妹还像个小公主一样好看，苏明曦心里一颤，严肃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改为温温柔柔的主动走过去，轻声细语的跟小妹打招呼。
简直看不出来哪里有老大的影子。
真·小妹小弟们看到了估计会吓掉眼珠子。
但是，虽然“威严”用不上，但小妹也是要收的，她绞尽脑汁在聊天玩耍途中穿插细数自己做过的大事。企图以此使小公主惊叹，主动来做她的小妹。
比如，三岁就不再尿床了。
比如，这次考试年级第一。
比如，小班的时候就把大班一个欺负小班小朋友的坏蛋打哭了。
再比如，会武术。
……
大事数了十几条，她连小公主有几本书都知道了，预备役“小妹”却依然无动于衷！
“唉～～～～”苏明曦长叹一口气。
现在的世道啊，她想，收个小弟都这么难哦。
“世道”这个词还是今天新学的。
“那个，”她决定不委婉了（因为委婉并没有用），改成试探！她说：“邱成，你知道吗，我是我们小区和我们年级所有人的老大哦～～～”
邱成：“……”
我们的男主角邱成先生，听苏明曦拐弯抹角自夸了几乎半个小时的邱成先生，陪玩陪到快睡着的邱成先生，终于，隐隐约约的，明白了来自己家的这个小朋友，她的目的。
但是……
“然后呢？”他问，并不想成为别人的小弟呢。
苏明曦以为“她”还没听懂，有点着急，红着脸（毕竟以前都是别人争着抢着认她当老大的呢），说：“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小妹啊？我罩着你哦。”
终于说出来了……但是等等，有个问题，“小……妹”？
“我不能当你的‘小妹’。”他说：“我是男的。”
——嗯？
苏明曦有点傻眼，这么一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子，说自己，是男生？
“唉——”她故作老成的叹口气，忧愁的说：“我这个人很民主的（众小弟：并不！），你不想做我的小妹，我不会逼你的。”
“我是男的，跟愿不愿意认你当老大没关系。”邱成解释。
苏明曦急了：“你穿着裙子啊！只有女生才会穿裙子！”
邱成不乐意了，“那裤子也是男生穿的啊，你为什么要穿裤子？难道你现在是个男生？”
“你，”苏明曦词穷，只好重申：“女生就是可以穿裤子，男生就是不可以穿裙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男生不能穿裙子，但是她小小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见过穿裙子的男生，从而也完全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
“那又怎么样？我就穿了，谁能怎么着我呢？”
“而且”，他补充，“我不仅穿，我以后还要设计很多男生能穿的裙子呢，到时候喜欢漂亮裙子的男生都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裙子。”
“那我收你做我的小弟啊！”
“不。”邱成言简意赅。
……
苏明曦不仅世界观被小小的颠覆了一下，还被拒绝，整个人备受打击，直到刘美玉收拾好房间，来叫ta们去苏明曦家吃饭，她都没有再跟邱成说过话，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赵书琳的晚饭做的很丰盛，苏国栋这个时候也回来了，两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家长们还交流了一下育儿经验。
其实苏国栋和赵书琳夫妻两个也有点好奇邱成为什么要穿裙子，但礼貌的没有问出口，倒是刘美玉看出ta们的疑惑，主动跟ta们说是因为邱成自己喜欢。
刚开始发现自己儿子喜欢穿女生衣服的时候，她是崩溃的。她在外面做生意，儿子放在家里，交给丈夫和婆婆来带，丈夫在她面前装的很好，事实上却是个常年不清醒的酒鬼，婆婆胆小又过分节俭，把她寄回家的钱全都给邱成存了起来，改邱成姐姐的衣服给邱成穿。
邱成常年穿各种各样的花衣服长大，不仅没有排斥，甚至跟着他奶奶学了一手做衣服的手艺！
但是很少回家的她这时候却还没有发现。
去年年初婆婆去世，她回家料理了婆婆的后事又回到安城市来做生意。去年六月初，她终于把手头积压的工作处理完，决定回家看看邱成，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惊喜变成了惊吓。
没有了婆婆的照顾，邱成半年内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
她看到邱成的时候，他头发长到肩膀，正在厨房给自己蒸野菜。
而丈夫不在家。
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虽然以前因为看到儿子白白净净又活泼而没有想过儿子会活的不好，但一旦开始怀疑，剩下的事情就处理的很快了。
她憋着眼泪悄悄儿的找村里几家周正人家打听了情况，听完恨得牙痒痒。她给了钱封口，又收集证据，直接起诉离婚。这时候的法律其实很多地方还不太完善，她耍了点生意人的小手段，又请了律师，只给丈夫留了老家的房子和地，还有几千块钱的存款。
这个时候几千块几乎是一笔巨款了，所以邱大壮不仅没有异议，反而还觉得自己赚了便宜。
美滋滋的就把婚离了。——他并不知道刘美玉在外面做的什么，他只关心刘美玉有没有按时寄钱回来。
但刘美玉快疯了。她花了很多时间调养邱成的身体，期间很多次试图纠正邱成喜欢漂亮衣服的习惯。也曾试图带着邱成把头发给剪掉。
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而被愧疚感折磨的她，也从来没舍得真的强迫自己的儿子。
毫无办法的她决定带邱成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个时候，看心理医生在很多人眼里还是一种默认自己有精神病的行为，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很害怕，怕到不解决这个问题，不敢送邱成去上学——不论是2000年还是2020年，女性化的男生都是校园暴力的主要承受者。
但是心理医生说邱成并没有性别认知障碍，只是普通的觉得裙子漂亮而已，建议不要强加干涉。
这位从业超过十年的心理医生，在交谈的过程中发现反而是身为妈妈的刘美玉心理问题有点严重。
通过心理医师的引导，刘美玉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应激反应有些过度，她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也不再对邱成喜欢穿女装这件事过分关注，而是找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籍，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最后，她终于认识到，虽然是少数群体，可是儿子真的没有错。
她渐渐释怀了。
这么辛苦，这么难，现在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医生说他没有性别认知障碍，既然喜欢，我也就随他了。”
夫妻俩惊讶于刘美玉的豁然，也忍不住佩服她的坚强，连说辛苦了，孩子这么打扮真的非常好看。
然后就转移了话题。
苏明曦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听到爸爸妈妈没有对邱成是男生这件事提出异议的时候，她忍不住咬了一下手指头，被赵书琳瞪了一眼，又拿出来了。
她还是不懂。
饭后，轮到苏国栋洗碗，所以刘美玉就带着邱成跟夫妻俩告辞了。
赵书琳和苏明曦两个人躺在沙发上消食，苏明曦就很疑惑的问她。
赵书琳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才恍然间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跟自己女儿讲过性别这一类的东西。
她估计学校也不会教。
可是该怎么讲呢？
看着女儿疑惑又纯真的眼睛，她有一瞬间想：干脆敷衍过去吧，她还太小了。
反正无论她怎么说，女儿都会无条件相信她。
但是，她又想，女儿还小，就已经对男女不同的构造感到好奇了，如果她不讲，女儿要好奇起来，去别的地方找答案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她不讲，老师肯定也不会讲，可是除了老师和父母，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一个孩子找到答案呢？
——只有色/情杂志和色/情片呐。
可是到时候能怪自己女儿太有好奇心吗？毕竟每个人都是从这种困惑里长大的啊。
“妈妈？”她的沉默让苏明曦有点不安。
看着女儿的小脸，她下定了决心。
安抚的朝着女儿笑了笑：“妈妈在想怎么跟你讲呢，这个问题可有一点复杂呢。”
她找出一张纸和一只笔，在纸上画了两个简笔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