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银烛

  承乾宫正殿。
  对于这个即使是上朝也不摘掉面具、甚至这一行为还被皇上默许的男人,群臣每每看向其,目光都难免会有些复杂。
  入朝不过将近半年时间,却已走到了丞相之下的位置,没人能够窥见其在背后所付出的努力,只因其光芒早已将除此之外的东西尽数掩盖。
  “皇上,银烛请命。”
  六个字出口,大殿陷入了全然的死寂。
  首先是对于请命这件事本身,领兵出征虽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同时也伴随着难以估计的风险,毕竟,其他地方还好说,总归能得到不少地方军队的帮扶,可这一仗,领兵将领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身了。
  其次,请命之人可以是曾经与蛮国之北那边打过的赵潜和阮砺二人,多少交战过,对对方定然有所了解,可这银烛,哪里听说过与蛮国之北有过什么交集?别说交集了,此人恐怕都没有带兵打仗过,简直无稽之谈。
  再者,人们万万不会想到,朝堂上一向不怎么开口的银烛竟然会主动站出来。
  面对银烛,这些人一无所知。
  可能就连名字,也不过是一个代号。
  脸上覆着不知材质的银色面具,一身靛青,从其出现伊始,那副装扮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再加上语调平淡得仿佛经年未改,无论是和他面对面,还是只观其背影,都难以在心中留下什么确切的印象。
  似白开水,人群中最不出挑的存在,却是无人能够忽视分毫。
  或许皇上知道,但即使如此,又能有什么干系呢,谁敢去问?所以疑问只能在心里埋着,等哪天光线从缝隙里透出来,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更令众人难以接受的是,皇上竟然点了点头。
  直接当场同意了这人的请命,没有给事情留下任何转圜余地,使得殿内几乎全部老狐狸脑子卡了壳——皇上,是不是没睡醒?
  再如何这银烛也只不过是个新人罢,怎么能够就这么下了决定呢?
  莫非……其中大有隐情,甚至大胆猜测,其一切行为都是皇上默许的!大概也只有这种猜测能够对如今的荒唐解释一二,但即使是如此,下了朝的诸位大臣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回了府后,不论是碰见几欲扑入怀中的儿女,还是看到夫人难得一次对着自己媚眼如丝,纷纷装作没看见一般,逃也似的钻进了各自的书房。
  此种局面一直持续了足足七日,直到第八日承乾宫颁布新诏令之后才些许缓解。
  金口玉言,银烛领兵出征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副将的人选已经出来了,那就是赵潜与阮砺。
  由此,各方势力不再纠结于皇上此举为何以及银烛其人,均是将目光投到了赵、阮二者的身上。
  银烛是油盐不进,如何示好都等同于空气,可赵家和阮家总归不是,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或追随者,他们想要在世间立足,唯有打理好来自各处的关系。
  既有了门,敲门砖还会远么?
  只是方式的问题。
  这些人心思活络得很。
  安宁而表面和谐的京城,自皇帝点头的那日起,那点平静便再也维持不住了,隐藏在棉布下的剑尖终于显露了它的锐利,或亮或折,今后恐怕都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机遇,发展,蠢蠢欲动。
  争斗,乱世,接踵而至。
  凤仪宫里听闻了一切消息的洛墨却只是吃了块甜瓜,自己的小势力有人带领有人帮扶,稳步发展即可,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宫中的自己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自是依旧老神在在。
  只不过,关注与思索的东西突然变了很多。
  而她对面的荔枝,则在略显忧虑的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打仗了打仗了,仿佛战争明天就要开始了一般。
  事实上,还有三月有余。
  “我说荔枝,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转来转去得了,晃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了。”说话的是榴莲,此刻正坐在洛墨一侧在布面上比划着什么。
  “你做你的小衣裳,我走我的路,何曾碍着你什么事了?”荔枝又走了几步,这持续了一刻钟之久的行动方停止了,只见她有些气鼓鼓地看了洛墨一眼,然后道,“我说娘娘,大昌都该打仗了,怎么看您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洛墨抬头瞧了荔枝一眼,道:“本宫急了如何,不急又如何,可曾会造成什么影响么?”
  “这……”荔枝瞬间哑口无言。
  见自己接着再说恐怕也是多费口舌,荔枝只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了口水,然后才不解地对洛墨道:“可是娘娘,您就没有一点想劝劝皇上的念头吗?”
  “没有。”洛墨道。
  “可是……可是,您就不觉得……”荔枝欲言又止。
  不必荔枝继续说,洛墨也晓得其话中含义,无非就是钟离卿那般决定有失严谨还需三思等等一系列的话。
  虽说那日钟离卿力排众议同意了银烛的请命,百官见此也只得无话可说,可耐不住寿康宫还有一位,比如那赵家的家主,便连夜换了衣裳求见了太后。
  对于自个儿的母家,太后自是不会拒绝,好吃好喝地接见,转而转日一早,便领着赤梅嬷嬷入了那承乾宫,将尚在睡梦中的钟离卿给叫了起来。
  起因是有了,过程也有了,但结果仍不会有什么动摇,据说是太后气得将皇上给骂了一通,然而听见的人没一个傻的,截口否认,那不算谣言的谣言也就在半路夭折。
  洛墨摇了摇头,没有让荔枝继续说。
  这时候,榴莲的机灵就显示了出来,荔枝虽也聪明,但并不会在熟人跟前隐藏,该说什么话还是什么话,但榴莲不会,纵使长时间相处,其说话做事也总有自己的准则,手里那根针还是那根针,绸子上比对来比对去,嘴里还不时念念叨叨,仿佛对于周围的对话一无所知。
  “钟离卿不会突然发了癔症,言语行事绝不会一时冲动。倒是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那点东西,同那北门啸去北地玩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