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乏

  却是蛮国使节那边唯一坐着的北门啸起了身,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这下好了,莫不是又要上演敬酒的桥段,念及上回宫宴被湘国五皇子敬酒的某人,洛墨无意间向其坐着的方向看去,正巧,发现阮红袖也偏过头来盯着自己。
  于是洛墨笑了笑,开口仅做了个型,无声道:“缘分。”
  轻哼一声,忍住出言嘲讽的冲动,阮红袖心道晦气,跟她洛墨扯上缘分可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恨恨地拍了几下自己玫红色的衣袖,便将脑袋转了回去。
  此时北门啸已然开了口:“居于鸿胪寺之时,便听得城中百姓对这位踏雁娘娘多有夸赞,如今一见倒是比那传言还要令人亮眼。可否请踏雁娘娘告知,这舞到底是何人所创,竟给我一种眼见着花开的感觉。”
  面相是个书生,脾气想来也会继承北地之人多莽汉的传统——成日里不是与马儿就是与酒相伴的人哪里会懂得什么勾心斗角,却不想,还是个说惯了官话的。
  花开二字一出,柳云瑛仅仅微仰了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兵部尚书便已坐不住了,拿着个苹果啃道:“莫不是蛮国之地过于荒凉……”
  话到这里就没了,兵部尚书接着啃苹果去了,不过凡是个明白人都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有些无语的是,洛墨看到下首坐着的罗婧竟认可般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啥,这种话都应。罢了,就当是无脑支持自家爹爹,洛墨管不着,也懒得理她。
  “二皇子好眼光,”柳云瑛本是要下台的,得北门啸一问也就站定了,在原地福身一礼,而后才接着回答道,“这舞,名为花开。”
  “哦?何花?”北门啸接着道。
  “梨花,”柳云瑛淡淡一笑,点了点自己衣袖上绣着的梨花图案,“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梨花,取其表面,作万物回暖、生机勃勃之意,也以此来献给皇上。”
  言罢,冲着钟离卿一礼。
  若不是看准了北门啸此人并非趋炎附势之徒,在座的几名妃嫔都要以为他是柳云瑛请来的托儿了,与柳云瑛对话的三言两语间便交代清楚了此舞的创作者和编排目的,顺便还向钟离卿表明了一把心意,不可说手段不高明。
  “花开……”北门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后喃喃两句,然后便不再看柳云瑛,坐下将杯中的酒晃了晃,一饮而尽。
  柳云瑛见其不再理会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不由得暗衬此人有点怪异,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别扭,也没精力多想,带着两名宫人赶紧到后边去换衣裳了。
  珠玉在前,期间再有多少用心安排的节目都要蒙上一层暗尘了,真正欣赏表演的人是如此,而对于其余人而言,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带了女眷的大臣们则由女眷,打光棍的则自己送上礼物,从为首的左丞相洛与青开始一直排,排到诸位尚书侍郎那边儿。
  陶子已在石阶下站好等着接礼,每收一份入库便要高声喊出来,是为了告知皇上,也是叫后面的人心里稍微有点数。
  “左丞相,五瑞图一副!”
  这五瑞图中的五瑞,其实就是椿树、萱草、芝兰、磐石和竹,分别代表了长寿、忘忧、多嗣、稳固、平安之意,换句话说,这类物事拿来作为诞辰之礼,是最不会让人挑出错的。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正向自己走近,洛墨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也无意识用力收紧,希望她能够离自己再近一些,又希望她不要再靠近了。
  与洛墨生来稍显跳脱的性子不同,她身上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温婉而宽厚,端庄而娴静,那是几乎聚集了世上女子一切优点的。
  娘亲。
  洛墨在心中念道。
  她不能说一句话,也没法叫娘亲抬头好瞧瞧她那重新恢复年轻的容颜,只有坐在高位,见娘亲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在一定距离时停下,后转身,一步一步回了原位,回到爹爹的身边。
  从起身到行礼等一系列动作,娘亲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般一丝不苟就跟已排练了成千上万次似的,可是只有洛墨知道,娘亲那样做并非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旁人。
  左丞夫人回去,接下来便到了右丞夫人,也就是阮家的主母,扬言再看到洛墨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女人。
  比起方才左丞夫人的端庄,这位右丞夫人礼仪虽也做得令人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总是与其本身作风格格不入。别说京城中各个闺阁小姐妇人的圈子,就连那些个久不出家门抱书苦读的书生才子也对其颇有耳闻,原因不是别的,那就是这位右丞夫人实在剽悍至极。
  未出阁时便跟当年年少轻狂的右丞相阮峰闹得鸡飞狗跳,不是去窑子里抓人,就是酒馆里拍桌骂街。总归两人之间的陈年旧事若是整理起来,准能叫那些个江湖人口中所谓的百晓生挨个磨破嘴皮子也说不完。
  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想必才能把阮峰那种人从里到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洛墨不由在心中好笑道。
  一路送礼,便轮到了自己。
  待青提将那物事递到陶子眼前了,陶子也没能从诧异里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伸手接过了青提给自己的,然后喊到:“皇后娘娘……”
  就没有下文了。
  洛墨感到自己似乎是高估了人们对于几年后才会出现事物的接受度,别说那方机变的陶子脑袋已有些当了机,目光转向爹爹脸上,发现爹爹虽面色如常,眼睛也多少睁大了点,
  毕竟这玩意谁也没见过。
  “青提姐姐,这……这,这是个改良的枕头?”
  其实陶子猜得也算八九不离十了,反正都是用来靠的,只是一个对象是头,另一个则是腰。
  “这是靠垫,”青提的声音放大了,以便自己的解释能够让殿内一脸懵逼的人们听清,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见皇上日理万机,时常长时间独坐直到深更半夜而导致腰部不适,便亲手缝制了这靠垫来给皇上解乏。”
  “这样啊……”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