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蓬头垢面
确实是一绝,只不过是差绝的绝。
洛墨有些无奈,但也没过多在意,毕竟自己的动手能力是从小差到大的,未出阁时在全京城的小姐圈子里都有名得很,所以对这也是见怪不怪了。
然而皇帝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在场这么多妃嫔,自己若是冷面回绝日后定会落人口舌,于是洛墨开口道:“皇上若是想吃杏仁酥,我叫凤仪宫的小厨房做些送来便是。”
话音未落,轻笑,接着道:“如秀妃妹妹所言,我那厨艺着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还是不要在皇上面前献丑为好。”
秀妃眼红仁妃有喜,近日来性子浮动较大,几日前还听说在她那秀樱宫里摔了个花瓶,再加上其本就口快,已有数次口不择言了,故而洛墨此言,明面上是婉拒了钟离卿的请求,实为敲打秀妃。倘若再不识趣,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好在她杜羽绫还算识趣,连忙收了笑,沉默片刻后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洛墨回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而那边的钟离卿,即便被洛墨婉拒了也没有什么异样,片刻后道:“皇后说的不无道理,那便后日,后日晌午我去凤仪宫用膳,莫要忘了备上杏仁酥。”
话毕,似是怕被再次拒绝似的,钟离卿找了个托辞便离开了。
洛墨的脑海里回荡着钟离卿所说的四个字——不无道理,他默认的到底是自己厨艺真的差劲,还是别的什么话,总之叫人听了觉着哪里不太对。
皇上一走,落座妃嫔恢复了先前的谈笑,只是每个人脸上多少都有些许心不在焉,令洛墨感怀,却不知感怀的是这些自囚于朱墙的年轻少女,还是曾经那个同样痴傻的自己。
仁妃的侍女恰到好处地端来几碗解暑汤,几人经过一番客套,又谈起美食佳肴。怀中的汤圆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小胡子在呼吸的吹动下一抖一抖,一副睡得正酣的模样,洛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汤圆的毛发,心道还好有汤圆在,否则自己真个徒手弄翻阮红袖带来的吃食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前世的阮红袖正是抓住了阮妃喜食杏仁这一点,算准了她一见杏仁酥定会当先拿来尝尝,而其余人等因她怀着身子根本不会争抢……加了麝香的杏仁酥,若真叫仁妃吃了,岂不是顺了阮红袖那毒妇的意?
如此年纪,呵,人不高而心思倒脏得很。
阮红袖当着阮红旖的面因洛墨而掌了嘴,即使明事理的都能看出来是阮红袖不守规矩且目中无人,可姐妹情谊摆在那,且此事定会被右丞相知道,阮红旖即使想要事不关己也是不能够的。
所以必定会有所行动,而其目光定然要落在身怀龙种的仁妃,退而求其次,或是风头正盛的婉姬身上。
洛墨将视线投在仁妃尚且丝毫不显的腹部上,又看了看她脸上极易察觉的憧憬,心道,看来这次仁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必须要保下了。
只是,真个没顾虑是假的。
……
后日晌午。
钟离卿如约而至。
“参见皇上。”
洛墨快速地在钟离卿走过来扶起自己之前站了起来,引得钟离卿不禁无奈,道:“秋月如此作甚,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皇上多虑,臣妾没站稳罢了,”顿了顿,洛墨接着道,“小厨房的杏仁酥想必已做好了,饭菜也摆上了,皇上还是快些进去尝尝罢,凉了便不好吃了。”
边听着洛墨说话,边打量着凤仪宫道路两旁种植的大大小小的绿植,钟离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纳闷道秋月从未表现出来对花花草草有半点兴趣,怎的这回开始在院子里布置了呢,但无论如何,这都值得庆幸。
“秋月,等下午批改好了全部折子,”撂下筷子,钟离卿瞧着为了故意拉远距离坐在自己对面的洛墨,“夜里我来你这坐坐。”
洛墨不知道的是,钟离卿的本意便只是同她待上一会子,能谈谈心最好,若不能便有短暂的陪伴也是好的,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完全将那话理解成了别的含义。
“臣妾近来身子不适,恐不能侍候皇上,”以丝绢拭去唇边的污渍,洛墨淡淡道,“皇上不如多去秀妃那儿转转,听说秀樱宫里种的桃树开了花,甚美。”
“皇后可是在为那日之事耿耿于怀?”钟离卿问道。
令洛墨有些吃惊的是,没想到钟离卿竟然留意到那等小事并能记得,依照常理而言他的脑子里应该装满了奏折以及各种国事,再容不得其余才对。
且这突然变换的称呼也使得洛墨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既被识出了意图,也没什么可忸怩的,倒不如坦然应对,过了半晌,洛墨开口道:“皇上说的是。”
而对面的钟离卿似是被这话噎住了般,眼中片刻怅然闪过,倒也不说话。
钟离卿看着洛墨头上的凤冠,洛墨低头盯着手指,二人极有默契,你不言我不语,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分明是初夏伊始却如寒冬腊月,叫人直喘不过气。
再等等,等我跟阮红袖报了仇,就彻底离开你的视线,你不必嫌我碍眼,我也无法见你戳心,如此可算皆大欢喜,洛墨心道。
“秋月……你,想离开皇宫?”
洛墨骇了一跳,被这一言给惊地只抬头回看钟离卿,好歹稳住了面上的神色,忙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来:“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日嫁进皇宫,便一生都是您的人,便是离开,也应是随着您的脚步走的。”
除了洛墨心里膈应得够呛,那边的钟离卿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可惜长年来的素养已使他不能够再喜怒哀乐形于色,留下的只有一份苟延残喘的默然。
汤圆的出现打破了寂静,毛茸茸的长尾巴蹭过洛墨裙摆又蹭过去,终于等洛墨要弯下腰把它抱起来的时候快速一跳,跳到了钟离卿那头,被他给捞在了怀里。
这次钟离卿抱着汤圆,却不给它顺毛,而怀里的汤圆也未表现出半点不满,乖乖趴着一动也不动。见此情景,洛墨不禁气道到底是谁养的猫儿,怎的钟离卿一来就全往他身上凑,随即转了身进到寝殿里歇息去了。
“汤圆阿汤圆,你可比你家主子乖多了。”抬手抚了抚汤圆柔软的毛,钟离卿低声道。
汤圆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反正钟离卿话音未落,就听它喵了一声,然后很快地钟离卿一侧的嘴角渐渐翘起,接着道道:“不过阿,我还是更喜欢你家主子。”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了,猫儿的尾巴快速摇摆着,时不时拍打在钟离卿的手上,仿佛在宣泄着它的不满。
只有那人嘴角依然笑意如故。
此后钟离卿隔三差五地就会来凤仪宫用膳,且用过膳就走,不多打扰洛墨半分,这一举动也令洛墨没辙。
承宠可以用各种理由推托过去,总归自己是皇后,只要不做什么过分的事,钟离卿也拿自己无计可施,然而在吃饭一事便轮到她无计可施了。
只得无奈受着。
反正凤仪宫也不缺他那一双筷子。
更有甚者,洛墨为了避开钟离卿,自己提前用了膳,之后再叫小厨房做个新的,待钟离卿来了自己便去歇息,如此一来二去,初夏便成了盛夏。
许是天气炎热,又许是猫儿到这月份总要换胎毛,最近几日凤仪宫的花草上总是带着不少毛,连洛墨的床铺也未能幸免于难。
“阿切……阿切!”
几个喷嚏下来,洛墨本就莹亮的眸子更是添了不少水光,整个人有了几分娇柔之气,揉了揉鼻头,叫来宫女将大殿打扫干净。
少量的毛还好,可这几天汤圆掉毛越发地起劲,使得洛墨的鼻子可遭了不少罪,无法,谁知道皇后娘娘会对这些东西轻微过敏呢?
正巧钟离卿又来蹭饭,嗯,说是蹭饭也不为过,总体本质上是没什么差别的,洛墨如蒙大赦一般吩咐了青提看好汤圆,然后带着荔枝出了门。
汤圆更黏钟离卿,洛墨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会担心什么,再者有了汤圆也可以拖住钟离卿更久一点,利于自己接下来的行事。
“娘娘,”自打上次青提回来跟她讲了,荔枝就一直期待着,双眼泛着光,“我们……真的要那样出宫么?”
看着荔枝这一副即将上蹿下跳的模样,洛墨只觉自己眼前冒出一条条黑线,上面无一不在写着抗拒,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得无语地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再次遇到阮家那泼妇,洛墨这次在涂黑自己的基础上还用胭脂等物将自己的五官及脸部轮廓做了大幅调整,保证任谁也无法认出来。
而荔枝则依她自己的意,总之,两人都与原先的样子大大不同了。
此次出宫也使洛墨意识到自己目前存在的最大短板——人手,自己久于深宫,自不可常常跑出来探查这个探查那个,再者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为今之计应当培养一批能为自己做事的手下。
找什么人,从哪里找,可不可信,这都是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抄了小道出来,刚走到大街没多久,迎面跑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看上去约莫八九岁,脑袋才与洛墨的胯平齐,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哎哟!”小姑娘没刹住脚步,正与洛墨旁边的荔枝撞了个满怀,大概也因体质原因有关,小姑娘竟然站在原地未动一步,而荔枝则一屁股直接跌坐到了地上,顾不得站,气着叫道,“你这人怎么走路都不看的啊,撞了人也不道歉,真没礼貌!”
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连忙上前一步将荔枝给拉了起来,也不见她费多大力气,然后又走到荔枝背后为她把衣服拍干净。荔枝见此,也没有为难人的心思,只无奈道:“你以后走路可要留心,这地方达官贵人极多,若是叫你不小心再把哪位给撞了,少说也得挨上一顿板子。”
小姑娘连连点头,然后便跑开了。
主仆二人接着往前走,见一馄饨摊,正想坐下来尝尝时,荔枝一摸身上,前前后后找了遍,也没发现钱袋。
“呀!小姐!钱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