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前世照今生 下

  莲生离了少年,继续前行。而他之前的笑,当然是在笑少年实在太过无知,并且还蠢的像一块石头,同时也是在笑西北域的人都是这般的无知他忍不住开始想,难道那个少年就是整个西北域所有人的缩影么?西北域的人都是这般的无知,这般的不敬神灵么?
  只是莲生并不知道,少年不仅仅是西北域的一个缩影,更是西北域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典型。
  莲生笑少年,笑西北,也笑自己。他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有些过于执着,居然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去讨论这些
  然而,莲生虽然这般想着,可不知为何,少年的最后一句话,却总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神并不是人,那么神为何一定要爱世人?”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却又显然是一个显而易见又真实存在的问题,是天道院的圣者们,从来不敢想的问题。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千万年来,人们都奉行此理,所以,哪怕人族已经成了整个大陆的王者,也会有意无意的打压一些异族。因为异族不是人族,所以人族担心异族强大起来会欺负人族
  当然,人与神的关系,显然不是人族与异族的关系,因为神远比人强大的多,所以根本不可能担心人族强大起来会如何如何
  那么,换个角度来看,人和蚂蚁怎么样?和猪狗羊群相比怎么样?强大的人,会在意蚂蚁的生死,在意羊群的生死么?
  或者再换一个角度,圣人与凡俗相比怎么样?强大而拥有万年寿命的圣人,会在意凡俗中人的生死么?
  想到了这两个问题,莲生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强大的人族,不可能在意蝼蚁的生死,并且人们以羊群为食
  强大而拥有万年寿命的圣者,也不会太过在意世俗间凡人的争斗与生死,在圣人眼中,即便是凡俗中一个个王国的战争,也不过是一群蚂蚁抢食,如西北域中那一个个只存在数十年上百年就破灭的王国,更是一个个过眼云烟的儿戏,所以圣人毫不在意凡人,也不屑在意!
  而在强大的神灵眼中,不管是圣人还是凡俗,想必都只是蝼蚁吧?那么,神为何会在意世人?
  由人类修炼而成的圣者,在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霜血雨之后,也会渐渐看淡一切,本能将自己与世人区分看来,从而不在意世人那么,拥有更加悠长的生命,并且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的神灵,有什么理由在意世人?
  想至于此,莲生不由又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少年,想到了少年兴奋的咀嚼着香喷喷的狼肉,而后胡乱随意的吐出了几根不起眼的骨头想到了曾几何时,一位位圣人身死,被光明吞噬之后,留下的一捧没有骨头的白灰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天地不可能是这样的!”莲生大喊大叫,如疯如狂。
  “天书!我一定要得到天书,只要两卷天书重新合一,就能看到一切真相!”
  莲生摒除了杂念,继续前行,而后他来到水月皇朝境内,在皇城外之外,距离归元宗不远的某个小山头隐居了下来随后他开始漫长的等待,等待西北域中,有新的圣人诞生
  同时莲生也注意到,那个可恶的少年也进入了皇朝,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与少女在皇城中打拼,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与少女为了生存,在某个收容了他们的商会中被迫日夜不停的炼丹。看到了少年与少女受到了一次次的压迫,吃了一次次的苦头。
  “我有预感,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某一天少年这样说。
  “我们毕竟是难民,能被收留在城里混碗饭吃,相比与以前在山中的日子,已经好上很多了。所以,会长对我们有恩。”少女这样回答。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深处,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冷厉与不安。
  终于,某一天商会中那位黑心会长,看着一天天愈加成熟,愈加清丽的少女,起了某些龌龊的念头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龌龊的念头才刚刚升起,他刚刚派人准备做些手脚,那天夜里他常喝的壮阳药汤,就被某个少年换成了毒药。
  于是,那位可怜的商会会长就这么死了,而更可怜的,则是商会会长的那位信任了多年的亲信。因为会长的喝的药,是他准备的药方,于是可怜的亲信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最值得怀疑的嫌疑人
  会长死去的那天,少女很不开心的唏嘘哀叹的说道:“会长虽然严厉了一些,但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好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收留我们。”
  少年默默想着会长龌龊肥胖的身躯,又看着被押进大牢的会长亲信,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安抚说道:“是啊,他是一个好人。”
  没有人知道会长死前做的某些事,以及对少女生出的某些龌龊想法。也没人知道真正杀了会长的药,是少年亲手炼制的毒药。
  于是,善良少女眼中的会长,依旧是一个好人。少女眼中的世界,依旧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而那些残酷的真相,就那般被少年藏在了漆黑的夜里
  然而莲生却清楚的看到了这些,他看到少年的卑鄙无耻,看到了少年的阴险毒辣,看到了少年如一个黑泥鳅般,在看似明媚,实在充满了黑褐色淤泥的人世间穿梭自如。也看到了少年如磐石一般,竟是就那般神奇的将少女保护的很好,将所有不好的事情,尽数遮挡在了身外
  少年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又有自己的一些坚持。他忘恩负义,亲手杀了对自己有恩之人,偏偏又有情有义,对一直陪伴着他的少女不离不弃。他冰冷,他狠毒,他杀人不眨眼,偏偏有时又很热心,他偷偷给西城区某个孤寡的老汉送过干粮,偷偷的帮东城某个落魄的孤儿凑了进入学院的学费
  莲生一直静静的看着,宛如戏台旁某个老人痴迷的看着某一场戏剧,然而老人看戏,用不了三个时辰,而莲生看少年,一看却整整看了三十年。可他觉得愈加觉得有些看不懂少年,却偏偏不知因何开始喜欢这个可恶的少年
  三十年之中,狡猾如泥鳅,倔强如石头的少年,偏生又没有太好修炼天赋的少年,竟然硬生生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不停的进步着。终于在三十年后的某一天,不再是少年的少年忽然哈哈大笑道:“修炼只在于修炼的本身!谁说小哥我这辈子不能入真武?我不但要入真武,还要入涅盘,修圣道!”
  而后,就连莲生都曾经认定,修炼天赋极其一般,能达到阴阳境也极其困难的少年,就那般在笑声中越阴阳,达到了真武。而后,他离开了皇城
  然而少年离开,莲生竟是生出了些许不舍的感觉,但他只是微微摇头,驱散了那种不舍的意味,轻叹了一句:“看戏看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想散场吧?”
  戏已经落幕,可莲生并没有离开,也不能离开,因为他依旧要继续等待,等待着某一天水月皇朝或归元宗内,有圣人出现。
  可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却忍不住开始回味这一场看了三十年的一场戏,回味着少年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修炼,只在于修炼的本身?”
  这或许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能是少年在达到了真武之后,意气风发有感而发,想表达一番,只要肯努力,人人都能成功破镜的废话。
  但,相同的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就有了不同的意义倘若是少年某个停留在阴阳境依旧的某个朋友听到了这番话,想必一定会心中微酸,而后握着拳头警告少年不要乱装逼,不要乱发感慨
  而莲生大师,毕竟是莲生大师,曾经廖空寺的山门护法,如今天道院的光明大神官,所以他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修炼的本身?那么究竟什么是修炼的本身,人为何要修炼,必须修炼?”
  这似乎也是一个极其无聊并且白痴的问题,“人为何要修炼?”这样的问题在世人眼里,就如同问人为何要赚钱?人为何要吃饭?牛羊为什么要吃草一样的白痴。
  可圣人的不同,就在于他们从来不会以世人的眼光与角度思考问题,而是以天地,以万物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于是这个问题对于莲生来说,就不是一个白痴的问题,反而是一个很难,需要大量时间与实践去研究的问题
  于是,他就开始研究莲生出于佛宗,精通佛门功法。他曾化身为魔,修过杀戮之道。他在天道院待了两千多年,为光明大神官,修过道法,修过光明神术!更曾游历世间,不知见过多少大山大河,见过多少的修行法门,称其为万法皆通,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那个本来看似复杂到近乎不可研究的问题,莲生却可以研究。所以,他想弄清这个问题。弄清人与天地之间的关系,修炼本身与天地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一次参悟,就又是耗费了足足百年,他近乎弄清了这个问题,却在真正弄清之前,极幸运的等到了要等的人,西北域内一位新生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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