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棋子
“哎，好。”
小曼也是个耿直丫鬟，毯子还没放下，就准备去帮林太师收拾。
“我的那张给我吧。”
玄甫径直走过去，从小曼怀里接张毯子，没有理会父亲，而是直接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床榻。
他将毯子铺在被面上时，不由又想起沁竹关上房门时的眼神。
若自己没有看错，那时的她……眼眶红了？
是光线的原因让自己想多了，还是说……
玄甫的注意力分散在手上的毯子，和心中所想之事上，全然没察觉到身后的父亲，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对林玄甫莫名生了一肚子气后，沁竹好不容易才睡着。夜里，当宿主再次提及陆缙，沁竹忍不住将藏了几天的话，说出。
“你就别管他了，他不值得你惦记。”
井底，宿主的眼神略感诧异，随即恢复平静，冷静地询问道：“你有他的消息？他怎么了？”
沁竹心底烦闷地沉了口气，思虑了片刻，觉得宿主知道也好，毕竟将来，她和宿主若是回归原位，这个现实，她早晚该去面对。
于是，她便将在青楼撞见陆缙，以及被他当众讥讽的前后，向宿主交代清楚。只是，她将陆缙说的刻薄话故意隐去，免得宿主太过伤心。
“我真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人。”讲述之后，沁竹继续不平地道，
“说实话，你会被困在井底，他也有一半的原因。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可结果呢？
将来找到机会，离开井底，你也没必要在找他澄清真相了。”
宿主听了这番话，脸上却并没有沁竹预料的那种失望和难过，她只是将视线收了回去，眼底更多的是担忧的神情。
“听你这么说，”宿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反倒是更担心他了。”
沁竹疑心自己听错，狐疑地道：
“为什么？他对你这么过分，你也无需再念旧情了。你是不知道那天他说得多难听，我怕你伤心，才没有告诉你而已。
那天林玄甫都已经上来解围了，他还没放过我，你知道吗？”
“就是这样，我才更担心他。”宿主垂下眼帘，幽幽地道，
“我认识陆缙十年，他的为人我很清楚。
以前，这种刁难人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更何况，从他曾两次闯入府邸要将你带走，足见他是看重这份感情的。
他会有逛青楼、讥讽你的变化，也不过是在尚书府，你说的那些让他死心的话，刺激他后的反应。
我现在很担心他，会不会就此终日浑浑噩噩，或者想方设法来报复你们。
好姐姐，这阵子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陆缙？”
起初，见宿主字句都在维护陆缙，沁竹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但听完宿主解释的原因之后，沁竹细想片刻，觉得言之有理。
自己只对大夫人、尹青梅等人更有研究，对陆缙的印象，只停留在当初那个朝气、没有太多城府的少年形象，他对自己没有威胁，因此也就没费心思去深刻地了解、分析他。
可终究是宿主对他的认知更深，还是宿主的自我蒙蔽，不愿相信印象中陆缙人品的偏差，沁竹也不好拿捏。
“你确定吗？”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记忆中的陆缙，当真如此？”
“在心计、城府方面，我是远比不过你，”宿主用很笃定的眼神看着她，
“但其他事情的感知上面，我也不一定比你弱。要不要……我跟你打个赌？”
这倒是稀奇。
自从两人开始在井底对话，宿主跟自己都是就事论事，还从未跟她打过什么赌。
想必也是成天待在井底，太过无趣了。这种体验，自己也是有过的。
她也不去推辞，见宿主虽因陆缙的事情有所忧虑，却仍有兴致跟自己打赌，那自己不妨陪她玩上一会儿。
“好啊，”沁竹笑道，“赌什么？赌陆缙会不会再来找我？”
谁知，宿主却抿唇一笑，微微摇头：“我想赌你。”
“我？”
宿主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呈现出担忧之色，迟疑地看向她，似乎在犹豫，是否该把话说出来一样。
“林玄甫，”随即，宿主凝视着她道，“你可能没察觉到，最近你提起他的次数变多了。”
沁竹心头一颤，这才如梦初醒。
此前，通过一段时间的恶补，沁竹自己对朝堂局势也知晓了不少。近期，除了让宿主继续帮自己分析、讲解诗词外，也空闲出了一些时间。
为了给宿主解闷，她常会有意或无意地提起，生活中发生的趣事或奇事，其中最常提及的，就是林玄甫。
甚至，她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每次向宿主提起他时，那种愉快又赞赏的心情。
其实，自己对这层变化，不是丝毫没有意识到的。只是她用“自己只是佩服林玄甫的处事能力”为借口，再三麻痹自己。
然而，当自己听说林玄甫在青楼里，有单独喜欢的女子时，那种跌落谷底的心情，却是难以用“单纯的欣赏”，自圆其说的。
那种感觉，大约是觉得，自己跟林玄甫的这层特殊关系，自从他讲出这段恋情后，在轰然间变得不复存在。
毕竟在此之前，她得知的信息就只是他去青楼，仅仅为了伪装而已。
可是，她又何曾拥有过？
即便这个特殊位置真实存在，它也从未属于自己。
始终是掩藏不住的。
今日能被宿主察觉，同样，哪一天也会被林玄甫发现。
罢了，还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为好。
在林玄甫这类人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个棋子而已。一枚棋子现在竟然还反客为主，将下局之人赶出屋内，怎么看都太可笑了。
还好宿主提醒自己。
自己一直在规避，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也已经到了应该直接面对的时刻了。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沁竹闭目沉思片刻后，冷静地对宿主说道，“我会留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