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周公之礼
玄甫有些哑然，这才猛然想起上次他因陆缙的出现，在她面前编的那些酸话。
不想她还记得此事，并且信以为真。
回忆起他那自顾自的醋劲，他心底一时不免羞愧。
“嗯，是啊……”不得已，他只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承认下来，“她，应该是趁我喝酒没留意，偷偷系在我身上的……可能是想捉弄我吧。”
“你竟会也有没留意的时候？”
她低下头嫣然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谎言。
可尽管是在朝他讲话，她的笑眼却并未看向他，而是低头看向手里的手绢，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
言下之意，是指他定是在周公之礼后，被他人穿衣时，才将手绢……
玄甫有些错愕，他下意识地想解释，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不错，花花公子去了青楼，在常人看来能有什么好事？再说，是他非得说酸话，伪造出这么个人来，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似乎也并无解释的义务。
即使误会了，倒也没什么打紧；刻意的解释，不是反倒不寻常吗？
“看来，我上次去闹了一场，你的那位姑娘，是想向我宣战的吧？”
沁竹点头笑道，推断出了一个比真相，更像真相的理由。
玄甫再次愕然，似乎他只能选择默认她这个理由了。
“我会留意的，”不等他多说，沁竹却率先替他道，“以后按时从琴坊回来，不然你又得挨耳光了。”
“哦，嗯……”
默然片刻后，玄甫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不过——”说到此处，她这才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眼底中全然是镇静的神色。她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一脸认真地道，
“听上去是个活泼机敏的姑娘，如果真的喜欢，就早点把人家接出来吧。毕竟是姑娘家……在那里待久了也不好。”
姑娘么？
他想起那个给他系手帕的，长得尖嘴猴腮的同僚。
只是……
他在心里自嘲地想。
他去青楼，她还好心提醒，把喜欢的女子接出来，一副希望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模样；而陆缙去青楼，她就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不小。
这般想着，几日前的那份醋意，又涌上心头。
“嗯，”他失望地想，一面应下，“谢谢提醒。我会看着办的。”
罢了，怎样看都是人家的事。自己不也早就定下主意，除了朝堂之事，其他一概不问吗？
“给，你心上人的东西。”
随即，沁竹把手绢放回到他手里，转身到衣柜面前，取出棉被，开始在贵妃椅上铺床了。
玄甫自觉无趣，便在桌上多点了盏灯，又在书架上挑了本书，正准备翻阅，却见她已进了小屋，躺在贵妃椅上，将被子盖好。
“你要睡了？”
酉时才刚过，这么早就休息？
“嗯，”她侧过身去，冷淡地道，“你慢慢看吧，不会影响我休息。”
沁竹背对着他，面向墙壁那头，玄甫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轻手轻脚地拉出椅子，坐在上面，沉闷地看起书来。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书页被翻动的细小响动外，没有其他杂音。
按理说，这样的环境，很适合看书。
将视线投到书本后，他深呼吸了一次，也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刚看了两行，书本上的字迹便在他的视线中，模糊起来。
他有种不知是否正确的直觉。
玄甫明显感到，她方才坦然的模样，有丝……作假？
尹沁竹的坦然，应该是在心君苑的山坡上，看到蜈蚣后的大叫，以及后来自己背她时，她在他身后的低声道谢。
甚至，就连前几日，她提醒自己不要疑心病太重时，都比刚才的反应更为率直。
从刚刚的谈话中，以及现在的背过身去不理自己，玄甫分明感到她似乎对他所不满。还是说，她对他隐瞒了什么？
脑海中想到“不满”二字，玄甫情不自禁地想起书房事件之前，他还需在她面前伪装时，刻意调戏她时，她对自己有所反感的景象。
大概，她是认为他在青楼里与人厮混后……脏吧？
她嫌弃他。
想到这点，玄甫心头更是烦闷，手中的书也愈发看不下去了。一种要将事情真相解释清楚念头，在心底萌生。
“你……”
这些年来，他的纨绔子弟言行被人误解、厌弃的次数多不胜数，他也从未有向人辩解过，因为塑造出这样的形象，就是他的目的。
但今晚，他却首次有了不吐不快的感觉。
由此，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你睡了没？”
她刚躺下不久，应该没有睡着。
“怎么？”
片刻后，她果然淡然地询问。只是仍然面向墙壁，没有转过身来看向他。
“其实，你今晚这么早睡觉，”玄甫合上书，随后直入主题道，“是在讨厌我吧？认为我是厮混青楼的人，觉得我肮脏不堪？”
不知是被他说中后的心虚，还是她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及此事，他竟听出了她愣神的气息。
“你想多了。”
片刻后，她背对着他，竟对于他在意的提问，只是冷冷的回应了一句，什么也没多说，像是丝毫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她又何必否认？
“承认吧，”
尽管他并不奢求在她心里有什么地位，但他也是有自尊的，既然早已挑破身份，他又为何非得面对她的鄙夷。
在心君苑崴脚时，她刻意拒绝他背那刻，他就想说出口了。
他的一切行为，不过是在做最好的选择而已。他虽在青楼胡混，可也决计不是卑劣的下三滥，随时企图趁人之危。
今晚，把话说清了，也好。
“我明白你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已经分床后，也一定要穿着外衣睡觉，就是怕我对你不轨吧？
当然，你要怎么选择穿着，都是你的事。我也并非是对你不满，只想提醒你一句。
如你所见，我……在青楼里有自己喜欢的女子，她也挺漂亮的，因此你不必担心我会不怀好意，你也无需凡事都太过谨慎。
这也是为了……更方便你我间的合谋共事而已，免得因你对我有所误会，造成公事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