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克制
“甫儿,来,”奶奶虽醉,但意识还是清醒,“你媳妇儿困了,带她早点回房歇息吧。”
“那好,”玄甫原见沁竹喝醉,又看她穿得有点单薄,早就觉得该带她回房了,只是碍着奶奶她们高兴,才暂且等了阵子,“我们就先回房了。”
他对林太师招呼着,就起身到奶奶身旁,拍了拍沁竹,见她没醒,就干脆将她抱起身来。
“甫儿……”就在要离去时,奶奶却拉住了他的衣角,一面醉红了脸,又尽量用认真的神情嘱咐道,“我何时能抱上重孙,就看你今晚了……”
玄甫一怔,没想到奶奶即便喝得半醉,却还是念念不忘此事。
“哎呀,您真是糊涂了!”不料,林母却赶紧阻止,“您也不看看儿媳妇喝了多少酒,万一将来生个酒娃娃出来怎么办?甫儿啊……无论如何,你今晚都得克制住,什么事都不能办!”
“对对,孙儿,”奶奶愣神一刻,似是反应过来,接嘴道,“你今夜是得克制……”
她俩说这话时,屋内站的好几个年轻丫鬟,听了都忍不住转身轻笑。
玄甫沉了口气,不愿去理会,但转头时刚好将视线落在林太师,只见他端庄在椅上,虽然没有吭声,但却朝自己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这个坏笑在下人们看来,不过也是跟着嘲笑玄甫“今夜克制”一事,实际上只有他才知道:其实父亲是在嘲笑自己,每天都在克制。
当着这么多人,他自是无法反驳,只好无奈地瞪了父亲一眼,随后抱着沁竹转身就回房了。
等回到房内,刚关上门,躺在他怀里的沁竹却伸手拉了他两下。
“你没喝醉?”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我哪儿能像你爹啊,”不想,她睁开眼,却神色迷离,轻声嘲笑道,“说醉就醉。”
玄甫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哪段往事。
“你连这事儿都清楚了,我娘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他低下头来问她。
谁知她竟歪着头看向他,柳眉一挑说:“你猜呢?”
既然她没有喝醉,那自己也不必一直抱着。于是玄甫将她放下来,没想到她走起路时竟柔软无力,他心下顿时明白她还是有些难承酒力,于是就一路扶着她,让她坐到床沿。
“你先坐会儿,”待她坐下后,玄甫看她喝酒后,困倦又舒坦的模样,“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将头倚在床柱上,听完这话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片刻后,她伸出手来手指卷了卷,像是让他凑过去,有话对他说一般。
“怎么?”
他蹲身下去,凑到她面前,也不知她是想讲今日娘亲和奶奶的事,还是泰王府的事。
谁料,说时迟那时快,她左手迅速抬起,随后“啪”地一声,猝不及防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玄甫这打挨得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不由脑子里空白了一刻。
还说没有喝醉?!
果真是酒醉壮人胆,也不知道娘亲今天都教了她些什么?
“不肖子孙,”没想这巴掌过后,竟还有下文,她两眼迷离地伸出拳来,打在他肩上,
“知不知道,你娘对你有多内疚?她还以为是她把你惯坏了……混小子,你们把她骗得好惨……”
所幸,她说这番话时,并不大声,也只有跟前的他能够听得清,他也不必去担心什么隔墙有耳。
他并未去反驳,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软弱无力的手。
她双手被控制住后,大概也是打得累了,身子再朝床柱上挨了点,双肩一沉,停了下来。
安静了片刻后,她低着头,双唇轻启。这一次,她却像是自言自语般,没有再打他,只是闭着眼喃喃地道:“我要是有得选,就绝对不会弄成这样……”
有得选吗?
玄甫暗想,脑海里浮现出此前在羊肉馆里,王苧灯下独饮的身影,他的推断再次得到了印证。
恍然间,只见一行泪从她眼角滑落出来,在她红润的面颊上轻快滑过。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落泪的情景,此前,他是有看到过的。
就在那晚,她邀约他赏月那天。
那天,他到了湖中亭,她却主动寒暄,言语中也含着柔情。他也不露声色,油腔滑调地说些讨女子欢心的话,又刻意装出吃醋,提及陆缙之事。
谁知她竟叹了口气,灯光下眼中泪光莹莹。她身形稚嫩单薄,很有教养地端坐在椅上,加之面容姣好,更有楚楚可怜之感。
随后,她提起陆缙的事,大概是“自己一片真心,却因长辈之故,只能遗憾分离”之意。接着,又说什么“受过伤后,才明白得不到的痛楚”、“此前没意识到林公子的心意,只当公子是个普通朋友,若有怠慢,今日特地前来赔罪”。
他虽作出欢喜的模样,实际却在心里感叹,除了尹诗雨外,尹洪的这个庶出的女儿,竟也这般不简单。
若是换了寻常看不透的男子,恐怕早就被她这番甜言蜜语哄得七荤八素了。
那时候,他已听得一些风声,说尹诗雨与小王爷曾经幽会过,若是当真,那要想拉近和泰王府的关系,这枚棋子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之后,他便按计划,娶她,把她安排到了林府。哪怕她有可能会帮着泰王府,监视自己。
他本以为,以她对权贵的野心,在婚后定然会费尽心机讨好自己。结果不想,在自己三番五次的试探下,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情愿接近自己,对间细一事也并不上心。
直到后来陆缙和坠儿的双双出现,以及后来让手下打探到的诸多迹象,才确信她此前的确是喜欢过陆缙,不过现下被人所迫,自己才能反过来,将她收为己用。
面具戴久了,想必她也累了吧。
眼下,玄甫凝视着她的倦容,替她拭去眼角泪痕时,她肌肤上的细腻感,也从他指尖滑过。
越是不清醒,才越是没有防备和伪装。此时,她的倦容上,虽没有赏月时的那份绵里藏针的娇媚,但却是他真正想拥她入怀之时。
随即,他站起身来,托住她的右腮,像赏月那晚在她落泪时一样,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