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梯子

  “我正读到他离开时,最让我生气的那封信,就听到窗户上响起了‘啪’的一声。我奇怪的看了窗户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就不准备管它。
  结果又是‘啪’的一声,出现在我窗户上,这次我听得清楚了,那声音是石头打在窗上发出的。
  我不知是什么情况,立刻走出门去看,果然在窗户下找到了两颗鹅卵石。正当我莫名其妙时,突然我身上也被什么东西砸中。
  我低头一看,这次砸中我的就不是鹅卵石了,而是一团白纸。
  顺着白纸飞来的方向看去,我竟在自家围墙上看到了那算命的,他手里还拿了弹弓,我差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
  他在我家住过一阵,自是知道我家的位置。我家是开镖局的,又有点关系,在当地也没有小毛贼敢偷到我家来,因此戒备才并不严格。他就拿把梯子靠在我家围墙上,在这大晚上找上我。
  一见到他,我心上的愁绪也就放下了,尽管清楚他前来所为何事,不过还是走到墙脚,明知故问:‘你来干嘛?’
  我没有用质问的口气,生怕他好不容易来了,又被我吓跑了。
  那算命的趴在房檐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跟我说:‘我这次进京赶考了。’
  我早就知道,但还是问:‘然后呢?’
  他犹豫了一刻,才说:‘我只考中了举人,没考上进士,不知道你上次来庙里说的话,还奏不奏效?’
  我听了忍住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也不敢说话,只是观察着我的神色。憋了半晌后,我终于笑出声来,然后冲着他点点头。
  他看我表态了,也不由地傻笑起来,赶忙说:‘那我明天就找媒人提亲,你看行吗?’
  我再次冲他点头,却另想到一事,忙问:‘对了,你找媒人的媒金够不够?不够我找我哥!’
  他连忙不好意思地说:‘够的够的,你上次给我的钱,我还剩了一些。’
  他说着,就再次傻笑起来,我站在树下,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傻笑。
  正在这时,墙外却有人当头喝道:‘什么人?!’
  算命的一慌张,下意识就转头去看,结果没有留意到平衡,只听得‘啪’地一声,算命的整个人就滑落了下去。
  我站在墙内,踮起脚来也望不到墙外的状况,又担心算命的摔着没,只好尖着耳朵听。
  只听墙角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在我镖局放肆……啊?林贤侄?你怎的在这儿?’
  来的人竟是我爹。
  原来,我爹从外头应酬完回来。他刚拐弯路过外墙,就看见有人搭了个梯子,趴在墙上探头探脑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小毛贼,这才朝他吼去。
  我见这状况也是纸包不住火了,一时又觉得好笑,就便捂着脸,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出了大门跑到外墙下,却见我爹好奇地追着他问‘摔着没有’,又问他‘为何来了不进去坐坐’。
  那算命的就埋着脑袋,平时挺能言善辩的,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
  我见到此状,连忙叫了我爹一声,我爹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边笑边朝他们跑去,却绕过了我爹,而是跑到算命的跟前,问他:‘你摔着没?’又见他干净的袖子上沾了灰渍,顺手帮他拍了拍。
  算命的冲我摇了摇头,见我嬉皮笑脸的,也和刚才一样,跟我一起埋头傻笑起来。
  我爹就算是在粗心大意,也一眼就能明白了。后来我才听说,原来就在当天下午,我哥曾在爹爹面前探口风,提起算命的中举一事。我爹原本也很是欣赏他,听到此事,却也感叹一句‘但愿这小子在官场上能交到好运吧’。
  眼前之景,我爹也不想打扰我们,只是清咳一声,对算命的道:‘你小子,记得了,下次再到我家,得带人走正门。’
  我爹说这话时,表面上一本正经,嘴角忍不住上扬,看着我们的眼神也有丝意味深长。他指的‘人’,自然也是媒人。
  这句话也是暗示了,他同意了这门婚事。
  算命的自是欢喜,赶忙鞠躬应下:‘小子听命。’
  我爹指了指我,只警告了一句:‘别聊得太晚啊,说会儿话就赶紧回家,以后有的时候聊。’
  说完,他就带着下人,转身回去了。
  我跟他聊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作别。果真第二天,他如约带着媒人上我家提亲来了。尽管我娘还是有点不情不愿,但架不住我爹和我哥在她面前啰嗦,她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成亲后的几年,他又考上了进士,再加上我家也认识些人,官场上也有人对他提携一二。
  当然,他自己也争气。
  他在官场上做事也逐渐果断干练,加上他过往的经验,心思城府、如何八面玲珑这些也是学学就会了。他混得愈发顺风顺水,官也越做越大,后来才有了今天的林太师。
  我跟着他当官夫人,也开始养成了做事中规中矩的习惯,言谈举止上也收敛了不少,性格也随年龄越发沉稳起来。
  所以你别看他现在威风,年轻的时候也是怂得不行。
  不过,即便后来官居太师,他和他娘也没有欺负过我,对我仍旧百依百顺。在外我当然是要给他留面子,装出很有教养的官夫人模样。回到家也只有我打骂他的份儿,他呢只敢顶嘴,也从不敢还手。”
  沁竹听完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儿,一面觉得心中一暖,一面又不由笑道:“原来你们当初是这么走到一块儿的。以前我还好奇,为何经常都要拌嘴的两个人,能一起生活二三十年?”
  林母自嘲地一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随后她将头低了下去,眼中也没了方才的神采奕奕,而是阴郁起来,像是沉入某段回忆中,深叹了口气。
  沁竹心里“噔”了一下,自己可是听林母说的,他们感情没变,才接口了这一句。难道这背后又有什么其他隐情吗?
  她不明白,一时也不好贸然开口。
  “尤其在我溺爱甫儿的时候,对吧?”
  林母面色郁郁,继续道,
  “我因小时候有喜欢之事,好歹还体验了一回,因此也觉得人生仅有一次,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们的天性,就不要去扼制勉强,能够满足的,尽量去满足他们。
  再加上我自己也宠爱孩子,可结果……结果,甫儿如今变得这般胸无大志,成天出入烟花酒地……
  是我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