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醉酒

  “我因受骗,原本去庙里时,就带了两锭碎银在身上,准备给他弟弟医腿。此刻便用这点钱,换得干粮和水果,还在农家吃了顿午饭。我们几人当时狼吞虎咽地,吃得肚圆了才启程。
  我向往独行于野外的生活,这一次出来,倒是过了回瘾。同时,我也意识到父母是对的。
  我一个被捧在手心的姑娘家,即便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哪里又看得懂世间人心险恶这回事?上当受骗又被人跟踪,这次也是命大,遇到的这三个老江湖,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想通这点后,我那离家远游的荒诞想法,也自此打消了。当时只想快点回家,尽快把事情告诉家人,以免他们担心。
  等我们按照农家说的,走了大半个下午,到后头却迷了路,不知该往哪儿走。临近日落时,我们将马车停在一旁,眼看着又要在野外过上一宿,那算命的却爬上旁边的山坡上,指着外边儿,唤我们过去看。
  我跟他弟弟飞一般地朝他奔过去,他娘就留在原地拉着马。我先他弟弟一步,爬上去一看,只见不远处平壤开阔之地,正是城门口。
  我心中一激动,不由欢喜地跳了起来,也忘记了避讳,便转身抱了抱算命的,就像平日哥哥从外地归来时的那样。我那会儿只顾着高兴,可没留意到他会怎么想。
  我们又立刻兴高采烈地跳上马车,往城门赶去。等到进了城门,走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了。
  我把他们娘仨领回家,只说是他们三人半道上路过救了我,我家人对他们更是感激,我哥没认出算命的,还连忙拿出酒来,对他称兄道弟。
  对于做工的事,我哥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给他开不错的工钱,并让他们仨人住到我家的客房。他弟弟也不再出去当小乞丐,而是在一家私塾念起书来。
  有空的时候,我也常在院里逗他弟弟玩儿,听他们讲这些年漂流在外的经历。出于好玩儿,我也会缠着算命的教我骗人的方法,以及一些坑钱的、诸如障眼法般的小伎俩。那时,他即便再忙,也会抽空讲给我听。
  转眼到了我十五岁的生辰,家里请了一大堆的客人。中午的宴席上,男女分桌,我哥哥则坐在算命的旁边。
  大概是两三杯后,他们那桌又都是年轻人,竟互相劝起酒来。不到半晌,他们一个个地都红皮醉眼,却都强撑着还在敬酒。
  我朝他们那桌看了一眼,嘲笑着这群男人的傻样,没想到热闹中,我哥却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斜斜歪歪地对算命的道:
  ‘你,来——林兄弟,我桂某要单独敬你两杯。’
  算命的也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我哥摇头晃脑地,站都站不稳,却继续说:‘我要敬你两杯……一,是在我镖局做事,帮我谈下的两笔大生意,我桂某感激不尽。’
  算命的醉醺醺点着头,又咧嘴谦虚道:‘你开我这么高的工钱……应该的。’
  他将酒仰头喝下,周边的看客顿时哄堂齐声说了句‘好’。
  我哥举起酒杯,再次往他们杯里斟满酒:‘这第二杯,我得替我,和家里人敬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大概我哥潜意识里还保留着一丝清醒,没有在众人面前提我失踪一事,怕被人恶传。
  我哥说着,和算命的一起将酒喝下。
  众人有的继续看热闹,有的被我哥那一声拍桌的惊吓吓过后,继续埋头吃喝。
  这会儿,我哥却将手放在算命的肩头上,一副亲密的样子,指手画脚地说:‘你放心,将来有什么帮直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有什么能给到你的,你尽管提!’
  那算命的迷离着眼,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想要的,桂兄你可给不起。’
  我哥喝醉了酒偏偏不服,强拉着他说:‘看不起我是不是?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就不信你想要的东西,是我桂某人给不起的!’
  算命的连忙摆手,东倒西歪地斥责道:‘不行!你纵然是她哥哥,也不能把她给了我这没前程的……’
  我听后一愣,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原本还热闹的大院里,顷刻间‘唰’地一声全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把目光朝我这边投来。
  要命的是,鸦雀无声时,我哥竟还笑着拍了拍算命的肩膀:‘你说的是,我怎么能让那只母老虎把林弟祸害了……’
  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在众人的目光下板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放下碗筷就逃了回屋去。
  实际上,那会儿我对他已经有了好感。
  觉得即便他骗了再多人,相比起那姓徐的,反倒是个正人君子。最重要的是他什么事都让着我,愿意跟我讲漂泊在外的生活,我也习惯性地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儿。
  所以听他醉酒后说的胡话,当场的生气只是做做面子,并不是真的恼他,回房后自己还躲在被子里,偷笑了很久。
  只是那天宴会我是不敢去了,到底是女儿家,我也不敢当着那样多宾客承认,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因此,连晚饭我都是让丫鬟把吃的送进来。
  第二日,我老早就起床了,专门挑选了很久首饰和衣服,希望既能把自己衬得更好看些,又不让家人看出我的刻意来。
  万事俱备后,就等着待会儿见他的时刻。
  我都想好了,若是他主动提起,向我道歉或是表白,我都先假装不好意思一阵,然后点头答应;
  若是他假装或真的忘事了,我就把他叫到一旁,假装生气地斥责他,以提醒此事。待他道歉后,我再询问他的心意到底如何?
  好不容易等到吃早饭,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椅上,心里其实又窃喜又着急,想快点看到他作何反应。
  不过,整个镖局,倒是没有一人提及昨日之事,想必都是考虑到门第问题。
  我偷偷打量着家人,我娘的反应最明显,她阴沉着脸,明显是对那即将过来吃饭的穷小子不悦;我哥则一副闯祸的样子,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我爹,呆若木鸡地坐在椅上,眉头紧锁,像极了算账时在深思盈亏问题。
  我知道,我爹定是在考虑,算命的是个谈生意的料,只是能否成大事还有待观察。他在想,到底将女儿嫁给世家公子,还是嫁给这个可能有潜力的穷小子好。
  由此我便明白了,要想找突破,只能从我爹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