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晦气
“什么东西？”
尹洪低头打量了她一眼，而她现下正两手空空。
不过，她早已想好了对策。
“是一张药方。”她想起自己月事时的不适，“只是调养女儿家身子之物，还望爹勿要担心。”
“身子？”尹洪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还是你大娘想得周到些。
是啊，你可得好生调养着。玄甫生性有些风流，难免拈花惹草。虽然他现在对你百依百顺，时日一长，免不了生变故。
他林家又只有这么个独子，你若早日为他家生下一儿半女，你便成了林家功臣。到时候母凭子贵，纵然将来玄甫三心二意，林家也是不会亏待你和尹家的。”
沁竹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竟会被他解读成这样。
他永远地沉醉在加官进爵的春秋大梦中。
也罢。
此人功利心尚有，但城府不足，他想解读成什么样，也随他的便好了。
这也难怪诗雨母女要将巫师之事隐瞒着他。
沁竹没有作声，只是默认了此事。反正这谎不论撒成什么样，不必通知，大夫人自会替她圆回去。
“是了，”末了，尹洪无意中看了拱门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可惜你娘这两天不在家，要是见了你，她肯定会高兴的。”
“娘亲……她去哪儿了？”
沁竹想了片刻，觉得即便询问出来，也不会引起大夫人什么怀疑，毕竟她是在不知情的尹洪面前。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也不怕被谁知道。
“你娘她啊，一个人去倚云庵里去祈福了，要住一阵子才回来。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件事？”
祈福？
多半，娘亲定然是为被她关押的宿主去祈福了。
“我只听大娘说娘亲刚好不在家，”沁竹忙道，“不过倒是没有想到，她出了远门。”
随后，尹洪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刻意与她聊起了家常。但询问最多的，都是关于林太师家人的，尤其是她与林玄甫之间关系的亲疏。
在她说得烦了，正打算告辞的时候，忽然见一小厮站在十米外的红柱旁，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瞧。
看他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模样，也不像是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是不是有事找老爷？”
沁竹狐疑地朝小厮喊道，觉得大概是小厮见他们父女聊得甚欢，有事前来，却又不敢惊扰。
正巧，小厮现在有事情找尹洪，自己也正好可以直接离开了。
“老爷，二小姐，”小厮神色紧张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的是来请老爷小姐，且暂移步，别处去歇息的。”
这话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
正在尹洪准备开口问时，却听到方才的红柱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台阶，你那边慢点慢点……”
闻声一看，只见几名小厮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被一块青花被面的棉被，从头盖到了尾。而那棉被下面，明显是个人形。
像是有什么人死了。
沁竹看到这情景，不由想起之前大夫人说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
“这是怎么回事？”
未等沁竹说什么，尹洪先问出了口。
“回老爷的话，是坠儿。”
那小厮这才慌忙地解释道，
“坠儿掉进了花园的池塘里，已经没救了……
想必是浇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面的青苔，这才失足掉进了花园的池塘里。第一个发现她的刘妈，似乎也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已经安排人去找郎中了。
本来小的们也是要将坠儿绕到后门抬出去的，却不想您二位刚好在此处……”
“啊？”尹洪不由失声，脸上动了怒，“她掉进了哪个池塘？那我养的锦鲤……”
“回老爷的话，新管家已经让人去清理池塘了，至于您的锦鲤……”小厮怯怯地回道，“他说须得您回来了，再做定夺。”
“算了！”
尹洪衣袖一挥，极为不满道，
“死的死，昏的昏。本来养锦鲤就是求福转运的，被死人这么一糟蹋，还能用吗？都给我转成霉运了。
把锦鲤全拿去倒了，把池塘都给我清理干净，晾上十天半月，再买新的锦鲤回来。”
“是老爷。”小厮忙道，又见转头见坠儿的尸体被抬得近了，“还请老爷和二小姐站远一些，免得沾了晦气。”
“真是倒霉！”
尹洪恨恨地看着尸体，像是跟她有仇怨一般，很不情愿地往后走了十几步，站到了墙根处，将通道让了出来。
沁竹站在他身后，没说一句话地躲避着小厮的目光，跟着尹洪走到了一旁。
没人注意到，她的手藏在衣袖里，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起来。
大夫人下手，竟如此快。
看来，坠儿在自己前脚离开酒楼后，估计是也怕耽误时间，后脚便回了尹府。而自己，从大夫人那边离开也不过是半柱香左右的时间，这么快，她就解决掉了坠儿和刘妈。
大夫人在这尹府，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
沁竹背脊蹿上一阵凉意。
恰巧，小厮等人将尸体抬到了方才她和尹洪伫立之处，离她只有十几步远。
她既惧怕，又忍耐不住，最终还是偷偷朝坠儿的尸体看了一眼。
只见在那青花被面将坠儿的整个身体都覆盖住了，不过，还是见到她湿漉漉的发髻，以及沾着些许泥的鞋底。坠儿的一只手垂下支架，已然僵硬。浸湿的衣袖便紧贴着她的手臂，从她指尖一滴一滴地掉下水珠来。
半个时辰前，坠儿还跟自己在迎客楼里，哭诉她和管家之间的事情，并且寻求自己的帮助。
一切还都历历在目。
从一个大活人，变成冰冷的死尸，仿佛就是一晃眼的工夫。
若是没有那扇铜镜，稍有差池，此时死的，还会有自己。
想到这儿，沁竹更是感到战栗。她赶紧将视线瞥开，不敢再去看那具尸体。
你也不用怪我。
当小厮将坠儿的尸体，抬离他们时，沁竹在心中不由暗想。
毕竟自己将来的下场，很可能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