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鬼祟

  看来,坠儿没去泰王府,多半也是因为管家了。
  “二小姐,”
  坠儿又赶紧补充道,
  “虽然您可能会记恨管家,但我想告诉您,您去找陆缙那天,管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大夫人告过密。
  管家那天本来一直待在尹府内,没想到却被大夫人叫住,让他一起出门。想必她那时,已经知道你和陆缙的事了。
  而我这边,则是跟着大小姐一起过去的。
  但没想到,大夫人那天让人将您关到柴房时,却说是管家告的密。
  我一听就下意识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却没有多话,也没有朝我看来,只是眼珠子转了转。
  我顿时便明白了,想必他是已经猜到,告密人的身份需要保密,这才拿他去当挡箭牌。
  所以,管家真的没有做过害您的事情。”
  沁竹没有吭声。
  她清楚,一切都是大夫人安排的,又哪里来什么告密者?
  大夫人让管家背锅,不过是吃定管家处事圆滑,定然能猜测出她的心思,对此事守口如瓶。
  难道给管家招致杀身之祸的,仅仅是这个?
  “我觉得,管家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
  接着,坠儿才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出事之前,管家刚从昌州省亲回来不久,结果就在偶然间,偷听到刘妈看着你娘亲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什么。”
  听到这里,沁竹心头不禁颤了一下。
  这个刘妈真能拖后腿。
  沁竹心中暗自怪道。
  刘妈平时爱贪小财,又爱为了讨好大夫人而监视自己这点,自己也就忍了。若是她将巫师的事情泄露出去,一旦消息没被封死,捅出了篓子,那自己说不定也要遭受牵连。
  刘妈看着宿主娘亲的背影?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坠儿却没有留意到沁竹心中所想,而是继续说道。
  “那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时,他的神色就不对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是从来没见他这样的。
  可他又不肯告诉我听到了什么,只是让我今后防着刘妈,还说过几天就安排我出府。
  不过,他倒是说了一句什么‘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信邪,没想到现在却不得不信’。
  我原是心想,刘妈也不过一介下人,地位连我都不如,担心她干什么?
  我还道是管家多心了,结果……结果后天一大早,大夫人居然毫无征兆地找上他,说临时收到信,那里的地皮出了问题,让管家立即动身前去处理。
  他就是在这半道上,跟车夫遇难的……”
  说到此处,坠儿已是泣不成声,双膝似是无力地往后一退,坐到后方的座位上。
  沁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她,掂量着她这份话中的真假含量。
  坠儿现在在大夫人身旁做事,自己还不敢完全信任坠儿,谁又能保证,坠儿不是大夫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所以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见她仍是啜泣,沁竹不禁打断她,“是想……”
  自己总要弄清楚,坠儿的目的。
  坠儿听了这句,赶忙用手绢擦了擦泪。
  “二小姐,”
  说着,她竟止住哭,腾然站起身来,当即朝沁竹跪下身去,
  “今日小的找上您,无非是希望您能帮小的做主。
  管家刚有所警觉,大夫人就恰好把他调开,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小的希望,您能助小的查清事情真相。若真的是大夫人、大小姐她们所为,小的断然是搭上这条贱命,只要能让凶手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她让自己帮她?
  沁竹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自己倒是有心背叛大夫人她们,可在坠儿看来,自己不应该是宿主吗?让宿主帮助一个丫鬟,对付自己的娘家人,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成天在林府里,就算想帮你查明真相,可要怎么查呢?”
  沁竹用宿主的那种语气道,
  “再说了,你让我针对我大娘和姐姐,万一对尹府和林府不利呢?那我岂不是……”
  “二小姐,”
  坠儿肯定的模样,像是对她的这种顾虑,早就有了对策,
  “我知道,您嫁入林家都是逼不得已,是大夫人她们逼您的,对吧?我知道,您心里在意的,还是陆缙。”
  沁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继续说下去。
  “很早之前,大小姐就看出您喜欢陆缙来了,当初她还曾把这件事情告诉过我。
  您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而陆缙也一门心思要解除和大小姐的婚约。你们之间这么深厚的关系,是不会在短时间内就能把对方忘掉的。
  更何况,我之前在尚书府里,看到陆缙。他假扮成小厮模样,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来找您的。
  二小姐,此事您完全可以找上陆缙的。您可以把实情告诉他,陆家和泰王府是死敌,于公于私,他都会帮您。将来,你们还是有机会能在一起的。
  倘若管家发现的,是有关泰王府的阴谋的话,那情况不是也对陆家、对陆缙不妙吗?”
  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鬟。
  如果自己换在宿主的角度,恐怕听了她这番话,多少都会有几分心动的吧。
  “更何况,扳倒大夫人之后,对您和您娘亲也有好处。
  您在林府不便出入的话,小的可以想办法找上陆家,这点小的可以做到。”
  沁竹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暗自思忖。
  “很好。”
  她将坠儿扶起身来,让她在椅上坐下了,认真地跟她做着交易道,
  “没想到整个尹府里,只有你看出了我的心思。
  从今天开始,我能否逃离林府,跟陆缙在一起,可都要依赖你了。”
  离开酒楼后,沁竹重新回到熙攘的大街上。
  虽然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坠儿,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坠儿绝应该不是大夫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因为,即便要试探她,可以有上百种的办法,没必要选择这条既铤而走险,又难以让她上钩的这种。
  毕竟,大唐是严厉禁止巫术的,若是自己脑子一热,将巫师之事告诉坠儿或者陆家,这都是得不偿失的。
  现下自己是单枪匹马地想要跟大夫人、跟巫师去斗,再怎么说,有一个能为之己用的人,对自己也更有利些。
  正想到此处,她抬头一看,只见三个搬运的挑夫,竖抬着一面硕大的铜镜,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这铜镜质地光滑,起码有两三米的长度,一看便知是那户有钱的人家,转为自己家的千金小姐或美貌夫人定制的。
  能有这番闲情逸致,还真是令人羡慕。
  自己完全可能跟铜镜的主人相仿年纪,同样的年纪下,自己受控,宿主被困,而刚才的坠儿,能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一个昔日完全看不上眼的人。
  究竟哪一天自己也能有这般无忧无虑?
  如果可以,倒是真想自己为自己活一次。
  侧身给铜镜和挑夫让路时,她无意间朝镜子中瞥了一眼,随后,沁竹立刻感到如芒在背。
  铜镜中,身后几米外的拐角处,一个鬼祟的身影迅速一闪而过,躲在了那面红墙后。
  她被人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