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乞婆
虽然是十年前的旧事，可每当沁竹回想起来，嘴角还是不由浅笑。
大概陆缙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件小事让她记了这么久。
那阵子，大夫人刚好巴结上陆缙的娘亲，于是两家开始有所来往，又因住得较近，因此陆母有时也会带着陆缙到尹府做客。
自从那时起，沁竹就希望能时常看着陆缙，也开始自愿当姐姐一行人的跟屁虫了，这也只为了陆缙来时，能多看他几眼。
因此，当她从书中知道“青梅竹马”的含义时，她很自然地想到了陆缙。
只是，她忽视了，陆缙与她只是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而对姐姐来说，这个“青梅竹马”更算得上货真价实。毕竟，偶尔也被大夫人带到陆家做客的，是姐姐而不是自己。
这也是她唯一嫉妒诗雨的一点。
从小到大，好的吃的、穿的，都是诗雨的，这些她都不眼红，但唯独陆缙。
为何偏偏连陆缙也是她的？
自己虽然不谙世事，但却喜欢静静观察。大夫人和诗雨攀附权势的野心，自己还是能感觉得出的。
倘若，陆家没有他爷爷的权势，只是一般的富庶人家，恐怕诗雨也不会看上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可能也会有勇气向娘亲提出，希望嫁给陆缙。而陆缙呢，他会喜欢自己吗？
想到这里，沁竹又不免打住自己的思绪，觉得这个假设也未免太过好笑。
陆缙的爷爷本就是当朝太尉，这是不更的事实，想这么多也是徒劳，自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二小姐……二小姐？”
身旁有人连唤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沁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个身材微胖，一身灰色粗衣麻布，头戴木簪的中年妇人。
她正怀抱一条小狗，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沁竹缓过神来，也不知刚才自己走神的模样，有没有显露在脸上。她赶紧收拾好情绪，脸上挤出笑来。
“刘妈，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妈是这府里，唯一照顾她们母女二人的下人。也是沁竹除了娘亲外，最信任的人。
但今日的情况，刘妈应该是在某个厅内，或者厨房里帮忙，怎么还会有闲心抱着小狗，跑来这里来呢？
“还不是这只小狗崽吗？”刘妈一脸无奈，
“它啊，自己摆脱了绳索，从后院跑到厨房来了。
没办法，诗雨小姐养的狗，又不能伤着它。老李指派我出来把狗带回去。
我手上也是一堆事，正巧二小姐您在这儿，可否麻烦小姐帮帮老婆子，把这狗带回后院去？”
“那好，”虽然提及诗雨，又让沁竹联想起以前的不快来，但这是帮刘妈的忙，和诗雨又没什么关系。于是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抱起狗崽，
“你就先去忙吧。”
说着，沁竹和刘妈简单道别后，就朝后院走去。反正自己消失一阵，偏厅那边的人，也不会太在意的。
一路上，小狗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自己怀里，不叫也不咬人。沁竹顺着它的狗毛，又忍不住逗了逗它。
等到后院的狗舍里，沁竹蹲下身去找狗链，这才发现原来是狗链系得太松，因此又给它调整了一番。
“没有，赶紧滚开！”这时，后门竟传来一阵驱赶声。
“行行好吧，大爷……”
“今天我们老爷四十大寿，由得你在这儿找晦气？！”
究竟是什么人找了尹府的晦气？
沁竹疑惑地看着后院紧闭的大门。
听来者的声音有些苍老，倒不像是个能找尹府晦气之人。
她心下好奇，不知发生了何事，走上前一看，原来是后门的两个看门下人，与一个拿着破碗的老乞婆起了冲突。
看起来，不过是乞婆想要来讨口饭吃，结果被守门的下人拒绝了。
“等一下——”
沁竹眼见这名老婆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心想都这般大岁数了，还得腆着脸面被两个年轻人驱赶，一时心生恻隐。
是啊，当年若不是娘亲的老家发大水，外公外婆也不会落魄到将女儿卖了的程度。想必当初外公外婆初离家乡时，境遇也是和今日的老乞婆一样窘迫吧。
“二小姐，”那下人见是沁竹过来，便道，“这老叫花子在这里要饭，小的马上就把她撵走了。”
“不必了，”沁竹出言阻止道，
“府里每日都有不少剩菜剩饭，今日爹爹大寿，给这位婆婆一点，也算是为爹爹积福了。
你让她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必将她撵走，我马上去里边拿点吃的过来，给她就是了。”
听完这话，乞婆连忙垂头道谢。下人见府里的家眷都发话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沁竹折回厨房，可惜现下还未开午饭，昨日府里剩下的饭菜，已经被下人扔掉了。
因此，她便取了几只热乎的包子糕点一类，借口说是有孩子吵着要吃，随后用宣纸将它们包上，便离开了。
等她再次来到后门，出门一看，却见老婆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难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两个小厮将乞婆赶走了？
正在疑心之际，沁竹下意识环顾一番，却看到乞婆正站在右侧的小巷外，招呼着她。
大概是小厮觉得今日府里人多，让一个乞丐长时间站在后门门口，被爹爹他们知道了不好处理，所以才让她去外边等着。
沁竹也没多想，径直朝乞婆走去，乞婆见了她赶过来，下意识往身后退了两步，进了小巷，给沁竹挪出位置来。
“这里有些糕点，”巷子内，她将糕点双手呈给乞婆，“您先凑合吃吧。”
乞婆伸出枯皱的双手来，面露喜色地将糕点接下，随后弯下双膝，立刻就要给沁竹磕头。
“不用了，”毕竟是长者，沁竹立刻走近一步，双手扶住了她，也因此朝阴暗的巷内再走了一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您这般大年纪了，我可受不起。”
“多谢姑娘……”乞婆也直起身来。
沁竹扶住乞婆的手上，有明显的灰泥和油腻感，这让平时注意干净的她有些难以忍耐。
但乞婆就在自己面前，她也不好立刻就去擦拭。只好等送走乞婆，自己回到府里，好好清洗一下。
没想到这时，乞婆左手拿糕点，右手却摊了开来。
乞婆枯黄的手心里，竟是娘亲送给她的那块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