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误 5
“是啊，他是我的养子，”莫庭深平静地道，“所以你们觉得，他和你们说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为我所教唆呢？”
“大人！”以观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但他并没有急着反驳，反而一时语塞，嗫嚅许久，才缓缓道，“停手吧……”
莫庭深把身子转向他，眼神复杂地盯了他许久，才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
“好孩子……你觉得，如果我这个时候自首，就可以得到理解和宽恕吗？”
“大人是个好官，”以观哽咽着回答，“在我心里，除了溪江村一事，大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的事……”
“可溪江村的百十人命，足以令我以命抵债，还有……”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牢房里的众人，沉声道，“这七条人命。”
闻言，羽清不露痕迹地冷笑一声，一直勾着嘴角看戏的玄懿耸了耸肩，李乐之撇了撇嘴，又向以观摇了摇头，涟和诺槐则都轻轻叹了口气，宫慕哲原本波澜不起，但看到晔璠似乎有点被吓到，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
“大人！”
以观突然跪在他面前，刚哭过的声音听起来歇斯底里，“溪江村一案不是你的错！你只要供出真凶，就一定能从轻发落！至于这几位少侠，他们也并无恶意啊！你若能及时回头，他们怎么会与你为敌呢？！”
“供出真凶？”莫庭深扯了扯嘴角，似乎有点好笑，“你方才不也讲了，真凶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喂，予说，”玄懿忍不住插嘴道，“一个生下来就没见过几次的儿子，你若还要上演这父子情深的戏码，可别怪予笑点低啊。”
莫庭深冷冷道：“你想笑就笑吧，无知小儿。”
玄懿心中一怒，正要发作，以观却突然又道：“真凶也可以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这下，别说牢房里刚听完故事的羽清等人，就连心思颇多的莫庭深，一下子也愣了：“什么？”
以观抬起头，认真地望向他，眼神里似乎还有了几分暖意。
“除了在场的大家还有莫夫人，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所以，只要我们对外说的一样，那么不管我们说的是什么，都是真相。”
“高深啊，”李乐之忍不住惊叹，“以观兄你是有了什么计策吗？”
以观侧头冲他微微一笑，又看向莫庭深，道：“这几个时辰我一直都在想，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好办法……说到底这件事情，其实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罢了。”
有几人似乎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莫庭深的眉宇间多了一丝灼色：“不必。”
李乐之心道不妙，也继续道：“以观兄啊，不是我说，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撒谎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集思广益再好好想想其他——”
话音未落，以观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以观兄！”
晔璠忙跑到牢门边，急道：“我我我我会医术！”
“不必了……”以观咳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笑道，“有剧毒的，还是我自己配的……”
“你是小看我嘛？！”虽然急得很，但奈何出不去，晔璠只得扒着牢门直跳脚。
以观却不再理她，想要抬起头和莫庭深讲话，但身子只抬到一半，就失去支撑地软了下去。
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坚实沉稳的怀抱。
“大人……”他勉强抬起头，笑道，“你只要对外公布，当年是我……屠了溪江村……”
莫庭深抱着他没有说话，神色也尽力显得平静，但几人分明看到，他的双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侥幸拾回、一条命，还是还给大人吧……一来……大人这次给我的任务……没有完成……虽然、我也、我也不太明白，大人的计划究竟……但以观、不想为害人而死……而想为、救人而死……
“第二……能够代替大人的……儿子的身份……我很开心……
“其实、我……一直想叫大人……一声……”
以观的双眼颤动着，苍白坚毅的脸上，或许是被黑红的鲜血映衬的，笑容愈发明朗，简直好像他并不是一个将死之人在诉衷肠，而就是一个孩子在对至亲的人撒娇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爹……”
那双一直明亮有神、情感丰富的双眼，终于慢慢地黯淡了。
莫庭深保持着抱他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过了很久，才有两行眼泪从他眼中滚滚流出，滴在以观血泪斑驳的脸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牢房里，李乐之、晔璠和玄懿早已哭成了泪人，李乐之和晔璠只是抱在牢门柱子上哀号落泪，玄懿看见此景，则是边哭边怒道：“你哭什么？你怎么好意思哭？当初给他下毒要杀他的不就是你？怎么？因为他没按照你的意思死，你觉得难过了？”
莫庭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半晌之后，才把以观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用手闭上了他的眼睛。
“你说的不错，”他的神色中有几分讥讽，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在我的计划里，他要么在刺杀你之后身亡，要么因不敌你而身亡，总之，他昨夜就应该死在你的毒手之下，应该死在宫慕哲的宅子里，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逮捕甚至处死你们这群想要揭开我秘密的豪侠义士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几人都有些发愣，羽清冷笑道：“此番言论，与大人先前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
“还有什么好装的呢？”莫庭深苦笑着叹了口气，“反正今夜，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大人，”宫慕哲走到牢门前，面对他道，“尚可回头。”
“回头？”莫庭深耸了耸肩，似在回味这两个字，他仰头大笑了几声，又敛了笑意看向宫慕哲，眼神中多了几分狠辣，“我自认待你不薄。”
宫慕哲的脸上倒是罕见地有了笑容：“您是不是认为，自己待以观也很不薄。”
闻言，莫庭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所未有得开心，直到笑出了眼泪，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才边笑边道：“你说得对……我来之前还在气愤，以观这个蠢孩子，竟然完全毁掉了我的计划，他对不起我多年的栽培……可你们不会明白……”
说着，他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疯狂。
“在我眼里，血浓于水的儿子，还有我的夫人……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重要！”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