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细雨

  他即便是知道容凌会杀人,但是这是一个皇帝必须想做的事情,但是如果扯到他们自己的身上的话,蓝双可能会有些茫然。
  这些都没有必要,毕竟蓝双此后也不会跟容凌有过多接触了,所以给他心里留一个好的念想,总归是好的。
  年少的时候有一个万分憧憬的人,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即便是不愿意跟容凌在一起,但是也不想要打破蓝双的这种憧憬。
  所以只要他们能够平安的离开,她并不打算跟蓝双说这些。
  次日清晨,朝露未干之时,名微木便醒了,她躺在床上,并没有动。
  外面已经安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恐怕是在被窝里做着黑甜的梦,但今日,她实在睡不着。
  昨晚睡得晚,但是早上却很早就醒了。
  鸟儿开始在树上鸣叫,一声一声的,传入屋子里,听得名微木心中有些微微的慌张。
  等到到了时辰,名微木出来了。
  梳洗后,又吃了饭,名微木拉着蓝双出来了。
  刚刚走到大街上,便看到这清晨的大街已然热闹起来了。
  名微木按照原来的计划,随意走着看着,等到到了那纸铺子的时候,她便拉着蓝双进去了。
  蓝双一边走着,还一边跟她说这家铺子他来过,前几天买的纸便是从这里买的,东西还不错种种的。
  名微木只是笑着道:“能被你称为好纸的,定然是不错的,我就更要去看看了。”
  于是两人说着笑着进去了。
  店铺的老板是个十分温雅的女人,年纪约莫在三十上下,尽管不故作风骚,可是身上却由内而外的流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媚。
  名微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说着,这该不会也是贺兰的人吧。
  但是那老板娘却没有上前来迎她,只是在那里瞄着簪花小楷。
  等到她看了一会后,那坐在铺子前的老板娘才站了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温声细语道:“姑娘若是要买纸,我这里倒是有适合姑娘的。”
  说着,独身往后面走去。
  名微木拉了拉蓝双的袖子,跟了上去。
  店铺外。
  那几个暗卫看到人进去了许久都还没有出来,便不放心,于是便走近了那店铺。
  进去之后,人已经消失了。
  那暗卫长悄悄将店铺里面的伙计扯到铺子的里面问他方才进来的两个人去哪了,那伙计正在招呼客人,突然被人拎着按在内室的墙壁上质问,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害怕,但那人再三的恐吓,他也怕了,只哆哆嗦嗦的说道:“小的不知道啊,也没有留意,进来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小人也不可能每一个都盯着,况且人家有些不想买,进来看一眼就走了,我哪能记得住啊!”
  暗卫气的踹了那伙计一脚,他疼的跪在地上连连惨叫,可是依旧是说不出那两人的去处。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在那里招呼人,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男女进来了,就算是看到了,可是这男男女女那么多,长得也跟他说的差不多,他那里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
  但是那暗卫不相信,连连的捶打了他好几次,依旧得不到答案,见他伙计躺在地上十分的凄惨,那暗卫才相信或许他是真的没有看到。
  那既然如此,便是有人接应了,伙计不知道,那应当是上面没有告诉。
  “找你们老板出来!”
  跪在地上的伙计往后推了推,说道:“我们老板的爹死了,前半个月便回老家去了,此时都还没回来。”
  伙计大概也猜到了这暗卫的心思,但是他自己想了想,也不大可能,老板就靠着这铺子养家糊口呢,也不可能跟别人串通一气,否则这暗卫上头的人不是片刻便让他这铺子关门。
  但是要是真的如他说的那样的话,那到底是谁带走了他说的那两个人呢?
  几个暗卫气冲冲的走到了前面,将整个店铺封锁,开始一个个的查。
  一日后,快马加鞭,已经到了天铎的边境。
  过了这边境,容凌的人就算是要抓她也抓不到了。
  名微木的心总算是能够稍微的放下了一些。
  他们逃跑的时候,蓝双问她怎么回事,她就将自己事先编好的借口告诉了蓝双,说是有人想要对他们不利,所以要尽快离开天铎。
  蓝双也相信了,只有有些遗憾没能够跟容淼还有容凌告别。
  但是已经出来了,他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柔柔的细雨,尽管是夏季,但是行驶在山间,还有谢谢冷的。
  贺兰红浅将包裹中的薄被子拉出来了一张给名微木盖上,两人窝在车厢中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细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
  细雨中,有燕子略过马车的窗子朝着远处的山林飞去,不知道是想要飞往哪处人家,还是想要回归山林。
  之一切的静谧被一阵铃铛的响声给打破。
  那铃声自山中的小路传来,只不过山路曲折,他们看不到到底是什么人。
  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一支箭飞来,正在驾着马车于细雨中穿梭的马夫的胸膛有大片的鲜红晕染开来,最后僵硬的倒在了车下。
  此后,又是数十只箭飞来的声音。
  贺兰红浅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她拿了身旁放着的长剑,让名微木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她走了出去。
  名微木掀开了车帘,看到不远处有几辆车马朝着这边行驶而来,可是他们却并不低调。
  马儿身上系着铃铛,在这山野中回响,像是在告诉着这路上的一切行人他们的到来一般。
  雨依旧细细密密的下着,而箭则从细密的雨水穿过,朝着这边飞来,每一支,最后都过稳稳地穿过一个人的胸膛。
  地上的雨水渐渐地变成了血水,燕子飞的更加的快了,或许是害怕被殃及到。
  贺兰红浅拿着剑站在车厢前,看清楚了情况之后,一声令下,车马全都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拿起了剑准备大战一场。
  燕儿的翅膀沾了雨水,人的衣摆则沾了血水。
  一般的那种大场面,应当是天上雷雨阵阵,一道闪电穿过,如银蛇飞舞于乌云间,而阴风怒号,像是地狱之中的鬼怪降临世间,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可怕又宏达。
  而此时,这一场细雨下的场面,却也异常的大,不仅场面大,而且还异常的恐怖。
  那些侍卫们拿着剑朝着敌方奔去,身后却飞来飞箭,那些箭穿透他们的身体,而后安静的落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他们前面的车队则依旧不缓不慢的驾着车,任由着马儿身上的铃铛响彻山谷,像是从天上来的神明一般,慢慢悠悠的,只是要欣赏这人间的景色。
  贺兰红浅向后看去,却不知那箭从何而来,似乎是凭空生出来的一般。
  她又转身看前面,那些人依旧驾着马车,优哉游哉的,像是没看到这血腥的场面,依旧朝着他们这边行驶而来。
  贺兰红浅对上了其中一人的眼睛,她潜意识里便觉得他是领头的。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睥睨的意味,似乎对一切都是分外的不屑,对一切都十分的冷漠,又好像对一切都是十分的玩味。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如今这四国,能够被称为凤毛麟角般的人物的也就那么几个,她也都见过。
  名倾澜是带着的是一种冷漠,即便是故作温文尔雅,可是骨子里还是冷漠,少有的几分温柔她只在他对名微木的时候看见过。
  钟以尧,若是用一种动物来比喻的话,那相比是一头狮子,西北的蛮荒之地以及留焱长久以来的尚武精神使得他身上有一种凶残蛮横的气质,统一四国的愿望让他身上充斥着野心的味道。
  容凌则是一种深不可测,因为深不可测,所以他长久以来是以一种淡然从容又随和的气质来示人,但其实,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
  也因此,贺兰红浅对于名微木婚嫁的态度是宁可是名倾澜,那也最好不要是容凌,恰好名微木也是这样想的。
  还有引岚的南骞和南斯璟。
  南骞其人,看似勤勤恳恳,可是除此之外,他心思也十分的深,绝对不是个平庸之辈。
  南斯璟,她觉得他的骨子里有一份坚持,只是时常掩盖起来,从不让人知道,只等着冷剑出鞘的那一刻,必将斩尽仇人的头颅。
  可是这个人,他的脸上的这些神色让贺兰红浅觉得,她不是这四国以内的人。
  即便是西北蛮荒之地跟其他三国对立多年的钟以尧,他也不过是一种骄傲和轻蔑以及大到极致的那种狼子野心。
  而这种人的身上,似乎少了些狼子野心的意味,少了些扮猪吃老虎的意味,也少了些从容淡然的意味。
  他浑身上下无不在宣告着他有多么强大,他对别人又有多么不屑,还有他对猎物是多么的志在必得。
  贺兰红浅不知道方才那些箭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觉得,若是她此时再不采取一些措施,他们今日都会死在他的手里。
  贺兰红浅朝着前面飞奔过去,一个飞跃,直接拿着长剑刺向了那个人。
  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而后那如雪的衣袂一挥,贺兰红浅觉得浑身失去了力气,之后一股力将她的身子一推,她朝着旁边的山谷摔去。
  最后一眼,她看到那车前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他慢慢地掀开了他的帽子,贺兰红浅看到了他的全貌。
  他是一个——修道之人。
  他的唇很薄,微微一弯,是在朝着她笑。
  贺兰红浅便在他的笑容中渐行渐远,渐渐地坠落到了山谷中。
  名微木匆忙的下车之后,已经看不到贺兰红浅的影子了。
  她开始明白,这不是容凌的人。
  她不清楚容凌到底会不会杀蓝双,但是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容凌不可能会杀蓝双,即便是杀,那么也会偷偷地杀,总是会确保她不会以为是他杀了蓝双。
  同样的道理,容凌也不会杀贺兰红浅。
  所以这绝对绝对不是容凌的人。
  名微木苦笑着,因为她觉得她的这种判断竟然得得益于贺兰红浅坠落山谷。
  曾经长朔被困,内外皆忧,贺兰红浅也只是废了一身功夫,而如今,她本可以过平静的日子,却因为她而丧了性命。
  她的心像是突然被冻结了一般,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往前走去,她的每一步中,都有人死去,唯独她于乱箭之中不伤毫发。
  “停下吧!我跟你走。”她朝着那正站在马车横梁上的那个穿着白衣的人喊道。
  话音落了之后,一口寒气进入她的肺腑,像是吸入了千年的寒气,冻得五脏六肺都颤抖着。
  所有的人都静止不动的看着她,只有那横梁上的白衣人朝着她挥挥手,笑着看着她,示意她过来。
  她一步一步,衣裙拖着地上的血水朝着他走过去。
  那些护卫她的侍卫们明白她要做什么,于是继续的朝着那马车奔去,要杀了那马车上的人,同时为贺兰红浅报仇。
  可是等到他们往前奔了数十步,身后的林子中,数百只箭飞过,从她的身边穿过,穿透那些侍卫的胸膛。
  所有的人,前面所有的人,在一瞬间全部倒下,将地上的血水砸出了水花。
  她的面色冷淡,可是心却在颤抖。
  心脏在胸膛中砰砰砰跳着的声音她听起来,像是魔鬼在叫一般,她觉得自己的那一颗心脏似乎要突破胸膛跳出来了。
  那人站在马车前的横梁上,雪白的衣衫不染一滴鲜血,也不染一滴雨水,他依旧是勾了勾手,让她过去。
  名微木看着他,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而后,对他冷笑,朝着自己的胸膛刺去。
  然而在刀尖进入肌肤的那一刻,那人兀自出现在了眼前。
  她只瞥见方才那一瞬间,他的衣袂在空中飘飞了瞬间,他便到了眼前。
  “并非我不想留他们的命,你也看见了,他们非要寻死。”他的声音清冷而又温柔,一双眼睛看着她,只是解释,却没有半分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