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画中望月人
如今元宁看着手上的这两只蝗虫的尸体,不由得有些担忧。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群蝗虫是因为他去过留焱处理被海水浸泡的粮食的那个养马场。
当他在观察那养马场和粮草的关系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只蝗虫。
那蝗虫虽然只有一只,可是发出的生意却有些怪异和反常,他当时想要抓住那只蝗虫看一看,但是那只蝗虫一下子飞上了天,让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了。
等到粮草的事情大概查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就往长朔传了信。
之后他在马场附近等了名倾澜很久,他终于验证了他查寻的事情的可信度,于是便传召他回国。
也是在那个时候,元宁才踏上了寻找蝗虫的路程。
他并不是仅凭自己的主观臆想,他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长朔前些时候刚刚过去的病乱,让他触目惊心。
那一场病乱就能够将整个长朔给搞得那样离乱,若是这样的病乱发生的话,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曾经,他们对此事没有任何的预防,而如今,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就不愿意放过。
他想要继续追查下去,如果最后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他就完全的放心了,如果最后真的是有什么关联的话,那么他就立马传信到长朔,让整个长朔做好准备。
如今的他,已经六十三岁了,花甲已过,离登天也不远了。
他除了想要那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好好地之外,最大的一点愿望就是国泰民安。
这个长朔,留下了他一生的印记,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活,在这里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他的一颗心也都早已融入了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上,尽管,他只是一个宦官。
他依旧热爱这个国家,如今过了花甲的他已经不再像少年时候那般怨天尤人,如今的他,心里面多的是仁慈。
自知时日不多,所以他想要用这一把老骨头为这个国家做最后一点事情。
名倾澜催促他回去的信他没有看到,可是就算是他看到了,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只是有时候,在荒芜的沙漠中,他想起名倾澜还有名微木小时候的样子,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这两兄妹,如今他们之间终于冰释前嫌了,名倾澜已然放下了当年的恩怨,而名微木也并没有计较他夺了她的王位的事情。
只是他有时候觉得,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尽管她跟以前还是很像,可是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其实已经完全的变了,像是注入了一股新的东西,只是被她藏了起来,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会不经意的展露出来,渐渐地等人们适应了,它便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大大方方的出来了。
这对兄妹,如今已然能够让他放心了,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的事情,他希望是顺其自然,无论那个小丫头最后做出怎么的选择,他都会默默地祝福她。
只不过遗憾的是,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够陪他们多久了。
虽然得到了这蝗虫的尸体,可是他还是不能够回去,因为他要捉到几只活得。
虽然曾经看到过被浸泡在毒液中的蛊虫,可是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养蛊人,也不是什么养蝗虫的人,他只能够确定这一群蝗虫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他还是要找人看一看。
而如今这两只死去的蝗虫的身体显然不能够起到什么作用,或许等他带着这两只蝗虫的尸体回到长朔的时候,它们早已经腐烂了。
所以他此时,需要抓到几只活的,而且还要保证在回到长朔的时候他们还是活着的。
沙漠上的风变得大了,将地上的沙子翻卷起来,天空顿时变得昏黄不堪。
元宁用面巾将口鼻遮住,顶着风继续往前走去。
他需要尽快走出这一片荒漠,否则到时候他可能会陷入预想不到的困境,又或者将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多亏了当年跟着先帝习武,他虽然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可是身体依旧还算硬朗,所以在风沙中穿行,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费力。
只不过他就是要赶时间,因为若是走不出这一片风沙的话,他自己都不能够确定自己的结局。
……
……
夜深了之后,名微木跟蓝双吃了饭,之后蓝双去画画,她则依旧进了房间写书。
晚上的时候,足够安静,心也容易静下来。
只是今夜,她的心有些不大安静。
前些日子名微木问了名倾澜,他说元宁不愿意回来,打算继续做一些事情,他觉得这些事情还有没查清楚的。
当时她便十分的十分的担心,因为名倾澜还告诉他元宁继续前往的地方是留焱的荒漠。
她想起元宁那一脸苍老的皱纹,想起了元宁在宫里照顾她的时候,心里便更加的担心了。
尽管名倾澜告诉她他已经派了人去寻元宁了,可是她依旧是放心不下。
从留焱蛮荒之地传信到长朔名夏王城,一来一回需要五六天的时间,当时信传回来的时候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当时元宁估计都已经进沙漠了,如今名倾澜派去的人估计连元宁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件事情,让她很担心。
元宁已经老了,她在位的时候,就想着再等一些时候,就让元宁安安心心的回家养老,若是他不愿意回家,那就在皇宫里面给他找个院子让他在里面安心的住着。
而如今,他却心系长朔,想要再为长朔做一些事情。
名微木很理解元宁的这种心思,曾经过去的那一段祸乱给整个长朔的人心里都留下了阴影,而元宁看似对什么事情都置身事外,可是他其实心里还有有这个国家的。
这一份牵挂既有先帝的嘱托,也有他自己内心的仁慈,也有对他们两个的关怀。
她在屋子里面踱步,蓦然的看到房间里放着的迎露草。
她有想到容凌,不过最先想到的还是元宁。
这两株迎露草是元宁帮她收起来的。
他虽然整日谨言慎行的,可是眼里面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心里面也看的明明白白的。
所以她知道元宁知道名倾澜对她的感情。
而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么嫉妒情敌和排斥情敌的心都是有的,他也理解名倾澜的这种小脾气,所以他就把容凌送给她的迎露草给藏起来了。
估计名倾澜当时心里面也疑惑了一阵,最后可能猜到了,但是也没有好意思问出来。
她很感激元宁,因为他从小一直照顾她,当然,是在元宁看来,但是他从来都不以此而抬高自己的高度。
对于她跟名倾澜还有容凌之间的感情,元宁并没有因为名倾澜也是他看大的就劝服她试着跟名倾澜相处。
他的态度是希望她自己选择,所以他没有偏向于名倾澜,但是也没有偏向于容凌,他可以跟她表明一些他的态度,并且劝服她的,可是他没有。
这一直让名微木很感恩。
虽然她不是真的被元宁照顾长大的,可是相处的短短几个月,她明白了元宁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她好的。
没有她想象的那种皇宫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做反派的宦官,也没有几个居心不良的大臣。
她觉得她很幸运,在这个大路上别的国家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
有时候她想,或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国泰民安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玩弄权术这些,就让它消失吧。
她庆幸她遇到了温疆,遇到了朱希仪,遇到了这些忠臣们。
在当初她的朝堂上,或许并不是全部都是忠良,可是至少一半多的大臣们,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这个国家繁荣昌盛,真心实意的想要这个国家国泰民安。
从前,她来到这里,不知道周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于是整日都处于一个防备的状态,而后渐渐地她开始适应,所追求的也不过是自己能够苟且的活着。
虽然那一场祸乱给她,也给整个长朔的把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祸,可是她却要承认,似乎就是从那一场灾祸开始,她的观念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或许在之前,引岚的战乱给她带来了冲击,让她的观念有些微微的变化,可是还没有那么大,只是让她有所触动而已。
等到长朔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她才知道,和平和安定对于一个国家有多么的重要。
她当时才明白,原来那些百姓们那么脆弱,一场大病都能够让他们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她也才知道她在那些灾祸面前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从前那些百姓送她的时候何其多,她又是何其风光,可是一场病乱,似乎将这个国家的百姓们都带走了,她出城看去,那里还有什么百姓,只有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百姓。
那个时候,她才明明确确的知道皇帝身上的责任到底有多大。
所以当时她在朝堂上决定去留焱当人质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已经彻底决定了。
当她看到民不聊生国之不国的时候,她就打算那样了。
她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所面临的结局,可是她依旧打算那样做,因为她想,若是她的死能够换的这整个长朔百姓们的安康的话,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来送她也并没有觉得时落,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想过,或许她死去,整个长朔的百姓也不会记得她,可是她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这些对于她来说也并不重要。
她只是想要做一些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之后失去了皇位,她也仅仅是怔了片刻,其实她心里也已经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但是当时她担忧的不是这些,而是担心自己的性命。
她担心名倾澜会杀了她,因为在历朝历代的历史上,新皇帝继位后,如果旧皇帝还活着,那么旧皇帝的下场大多是被杀。
对于名倾澜,她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尽管名倾澜在云岫山的时候曾经对她表达过情感,但是帝王之位,不是好做的,一个帝王,一定是个决断的帝王。
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或许始终是个威胁,因为他并不清楚她的心思,就算是她解释,那么他也并不一定会相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死人。
名微木本以为自己便是那样的结局了,可是后来她渐渐地发现,名倾澜对于她的喜欢,似乎不仅仅是她理解的那种程度。
当然,她很感恩,可是却并不能够答应他。
美好的爱情,她自然向往,可是爱情并不是有一个对你很好很喜欢你的人就可以了。
在名微木看来,爱情是双方两情相悦。
她不讨厌名倾澜,可是她也不确定她对名倾澜的是不是喜欢,在她看来,更大的可能是不是,所以她不想要自欺欺人。
这样是对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名倾澜的负责。
不多时,蓝双敲了她的门。
“进来。”她并没有在写书,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发呆。
蓝双于是打开了门,手里面还拿着一幅画,他转身关了门,神秘兮兮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干嘛?”名微木微微抬了抬眉毛,看着蓝双问道。
“这是我刚刚画好的,墨水也才刚刚干,让你来看一看。”蓝双说着,将手中的画转了过来让她看。
她从前见到蓝双的时候,他其实画的已经挺不错了的,就是没有那种自己独有的灵性,后来他在王城成名了之后,遇到了一位师傅,这些日子时常的去讨教,于是水平进步了不少,都能够自成一家了。
画面转了过来,名微木没有看到从前蓝双经常画的月亮或者是什么山水草木。
此时那画上面是一个人。
那个人她也认识——容凌。
这应当是容凌在院子里某个夜晚举头望月的场景,被蓝双这个忠实的追随者给记了下来,而且如今还画了下来。
不得不说,那容凌画的真的是入骨三分。